<h1>第231节</h1>
至三月,庭芳再次入上书房教学。上回因皇长子李兴政捣蛋,成妃直降成了贵人,连皇后都被圈了,余下的几个皇子之母一个个在儿子跟前耳提面命,绝不能不敬太傅!几个皇子见了庭芳,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全蔫儿了。
上书房不止一间屋子,庭芳并没在正堂教书,而是领着皇子们去了东厢。里头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积木。李初晖一愣,不由问道:“太傅,这是什么?”
庭芳温和的笑道:“今日不学旁的,就一条,你们各自捡了积木拼装出个物事来。不拘大小,也不拘模样,只要能说的通即可。”
几个皇子还怵着庭芳,老老实实的摆积木。哪知到了第二日,皇子们不玩积木了,改玩沙子了!第三日,西厢变成了游乐场,愤怒的小鸟再次开张!皇子们都还是小孩子,哪里经得住此等诱惑,皆在西厢里撒了欢。
此后整一个月,庭芳的把戏层出不穷,依托皇家财力,游乐场竟是扩张开来,西厢倒座带院子,连成一片,室内外都有。算术课悄没声息的夹如其中,还带着一群萝卜头去御花园看蝴蝶、看花草。
翰林院气的倒仰,他们的人摆了庭芳一道儿,立刻就被抽了回来。他们教的是四书五经,休说孩子,不爱读书的成人都听的昏昏欲睡。那要下苦功夫的东西,没有几个孩子不讨厌的。庭芳教的是啥?精致的淘气!搞的皇子们越来越不待见翰林讲官,每日还不到午间,屁股上就好似扎了刺,在椅子上挪来挪去,盼着下午庭芳的课。
翰林讲官一状告到昭宁帝跟前,昭宁帝打着哈哈,极力安抚。他是知道庭芳教数学的手段的,寓教于乐有什么不好嘛!横竖才六七岁,日日坐着身体都虚了,还不如跑一跑。
翰林讲官自以为告了状,庭芳会收敛些。哪知她竟越发过分,不知打哪里拖了一车工具来,从大公主起到四皇子,全都开始刨木头玩!昭宁帝年轻的时候,最爱干这个,翰林讲官哪敢去触昭宁帝的霉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大骂庭芳佞幸!
庭芳不为所动,一味带着孩子们做耍。翰林院的不满逐渐叠加,骂的也越来越难听。似那等清流,一天到晚骂天骂敌骂空气,等闲权贵也不同他们计较。直到有一日,庭芳遇着了严鸿信,哀声叹气的道:“严阁老,我是实在看不懂你们这等读书人。”
严鸿信才五品,见了庭芳还得行礼。被庭芳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砸的摸不清方向。
只听庭芳又叹了口气道:“翰林讲官日日来骂,我真是苦不堪言。”
严鸿信笑劝:“太傅的教学方法,他们没见过也是有的。横竖他们也就是耍耍嘴皮子,陛下看重太傅便够了。”
庭芳看着严鸿信,直把严鸿信盯的发毛,才幽幽道:“严阁老,我教的又不是五皇子……”
严鸿信猛然一惊!
庭芳摊手,冲严鸿信笑了笑:“我幼时同春芳称姐道妹,厚颜管严阁老叫声长辈。侄女儿受了委屈,还请严阁老替我说道说道。”
严鸿信冲庭芳一揖到底:“多谢太傅!”
翰林院的杂音,登时消失不见!
休沐日昭宁帝跑到定国公府,揪着庭芳就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翰林院突然就对你转了性子?前日才恨不得骂你十八辈祖宗,昨日就开始交口称赞了?”
庭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陛下又想来我这里受气了。”
昭宁帝瞪着庭芳道:“说人话!”
庭芳道:“庶子,要那么惊才绝艳做什么呢?”
昭宁帝一窒!
昭宁帝曾是藩王的标杆,不欺男霸女强抢民田,不生野心不溺女色。半生钟爱的,就是在作坊里敲敲打打。这一群庶子,像他父亲学习玩物丧志不好么?你们一个个骂叶太傅佞幸,是想要庶子们力争上游么?叶太傅维护嫡长,你有意见?想把她赶出上书房的,是何居心?
然而昭宁帝不仅仅想到此,他一脸铁青的问庭芳:“这话,你同谁说了?”
庭芳缓缓吐出了三个字:“严鸿信。”
昭宁帝笑着点头:“很好!”
庭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没有算计人,不过你自己要往坑里跳,怪我咯!
庭芳与严鸿信,曾因共同辅助昭宁帝而结盟。待到昭宁帝上位,自然而然的便分化开来。二人没有起过冲突,然而严鸿信在昭宁帝登基的当口,想独吞果实架空庭瑶,终究是瞒不住人的。庭瑶当时便已发现,还朝昭宁帝使了性子。次后病重,致使庭芳一系中枢无人,闹出了无数故事。若非庭芳实力雄厚,若非昭宁帝对徐景昌感情深厚,任何一点,对庭芳一系而言都是灭顶之灾。何况庭芳不信昭宁帝对她的怀疑没有严鸿信的黑手。此仇不共戴天,坑他便是日常。
告黑状不是教学,没必要掰开了揉碎了讲。庭芳点到为止,余下的由昭宁帝自行脑补。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了室内,起居注等随从皆在窗外侍立。他们看得到昭宁帝与庭芳做了什么,却因有玻璃的阻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昭宁帝被朝臣折腾的有些烦,他不明白朝臣为何有那么多架子,为何有那么多为了反对而反对。就如当初对庭芳的官职,钦天监这种冷衙门九品的官而已,死活不同意,最后闹的她要造反,居然还想着派兵打她。一个九品官才几个钱?打一场仗,又要多少成本?如此简单直白的算术题,都不会算么?果然是数学不行吧?
抬头欲问庭芳为何历朝试图实行王田皆只能取得阶段性成功,就见庭芳一脸疲倦的靠着迎枕,差点要睡过去了。昭宁帝知道,庭芳在他面前的嚣张,不过是一起做戏。细想起来,她比绝大多数朝臣的表面功夫都强,因为基本上做到了言听必从与言无不尽。可见庭芳的外放张扬是表面,她相当老辣谨慎。不愧为实际的诸侯!天子近前集中不了精神,证明她真的太累了。
六个月的身孕,腹部的隆起已是明显。昭宁帝有些心酸,他就无人可用到了如此地步!
徐景昌从外头回来,今日休沐,但对权臣而言,一年到头基本上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今日回来的早些。进到屋内,先规规矩矩的行国礼。昭宁帝猛的想起,在这间屋里不算,只要出了他们演戏的房门,庭芳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绝不错一丝礼仪!昭宁帝轻笑出声,这死丫头真比猴儿还精!
昭宁帝扶起徐景昌,低声道:“四丫头累的狠了,我先回宫,你别惊醒她。”
徐景昌把昭宁帝送出门,起居注等随从呼啦啦的拥了过来。徐景昌苦笑道:“日日有人在我跟前明里暗里的打听你同叶太傅日常说些什么闲话,我都不知如何回答。”
昭宁帝没好气的说:“国事繁杂,我上哪辈子有空说闲话!他们太闲了是吧!?”
起居注的耳朵动了动。帝王从来没有隐私可言,起居注的存在,合法的替文武百官监控着帝王的一举一动。只有帝王不愿让人知道某事时,威胁起居注不许记。当然,起居注自是有许多篡改的,但也没有那个帝王能废止了这个岗位的存在。
徐景昌只是笑,他不是文臣,想撸袖子上南书房掐架都没资格。
昭宁帝叹道:“宗室越发糜烂,你有法子么?”
徐景昌闻弦知雅意,知道昭宁帝是想限制封爵了。只他不是宗室,此话不好说,劝道:“宗人令不宜空缺太久,陛下还是想想法子吧。”
昭宁帝郁闷的道:“这不是没人肯做么!”他急需有人背黑锅!
徐景昌想了想,道:“陛下不若邀齐郡王做宗人令。”
起居注:“……”下回谁再说赳赳武夫肠子直,他就摁死谁。
昭宁帝抽抽嘴角,齐郡王就是李兴怀。正夹着尾巴做人,后面拖着母亲弟妹一串子,是决计不敢对昭宁帝有一丝违抗的。
徐景昌笑的特别有诚意:“上皇执掌天下六十余年,非天灾人祸,也是国泰民安。亲养出来的殿下们,臣瞧着个顶个的能干。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怎地把自家同门给忘了?”
起居注:“……”擦!黑话也说的很溜啊!
昭宁帝拍拍徐景昌的肩膀,奸笑道:“同门很重要!”多老实的孩子啊,跟叶庭芳那货混久了,也跟着黑了心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