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只好从腰间荷包里找到一面小铜镜,交给他,山阴接过,看了许久镜中的自己,这才稍缓了些冷戾。
“怎么了?”明白自己的面貌没什么地方变丑,山阴的腔调又变得有些慵懒,随意把小铜镜往地上一扔,懒懒地将手腕搁在立起的一条腿上,摆出了个随性的姿势。
“我在想,妖魔化身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能变成其他的模样吗?”长平犹豫道。
“各有本事。”山阴简略地答道,显然对这兴趣不大,只有以迷惑人为生存手段的妖怪,才会对此的钻研更多,上至七八十的老妪,下至襁褓稚儿,变化多样,而寻常的大妖,也不是都喜欢变成人身的,大多有个自己偏好的身型样貌,也不喜欢百般更换,就如人换衣服一般,有各自的风格喜好。
“那……那你……也有其他样子吗?”长平迟疑不决地问。
山阴一挑眉,显然不明白她的问题意义所在,“我现在的模样不好看吗?”他直白地问,毫无羞怯和迟疑,注视着她的瞳膜殷红,眼珠雪白,显得冰冷而非人。
“没有,好看的。”长平说,山阴的面庞没有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不明白长平这番话到底有什么意义,他骤然起身,要往屋外走去了。
“就是……稍显幼小了些。”长平在他身后,失落地低语。
“跟我出去晒晒太阳。”山阴可能没听见,拉开门说道。
在廊间的院子前,山阴懒懒地躺在台阶上,长平坐在他的一侧,任他将脑袋搁在她的膝上,长平剥着碗中的石榴,将几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喂入山阴的嘴里。
“你的手怎么了?”山阴一撩眼皮,懒洋洋地发问。
长平蜷了蜷裹着纱布的左手,“绣花时伤到了,不要紧的。”
“我看一下。”山阴说。
“没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好看的。”长平不自在道。
山阴抓住长平的手,先是看了看她的手背,然后翻过来,盯着她的掌心,厚厚的纱布盖住了她的手掌。
长平咬唇屏息,看着山阴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山阴抬手要揭开她的包扎,长平连忙抽回手,山阴不满地啧了一声,眼中浮起烦憎,看起来很是凶戾。
长平习惯了他阴晴不定,脾气乖戾,知道他其实不会对她怎么样,便也有胆子无视他了,山阴生气时,长平一扭身不配合,闷闷地闹起别扭,山阴反而变成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一方了。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屋顶上传来一阵笑声,山阴阴冷地望着出声地。
只见一道黑影落地,长平定睛看去,发现这竟然是一位英俊挺拔的青年男子,他一身翩翩黑衣,但却冠发雪白,鼻梁深邃,投下黑影阴郁,双眸暗褐,唯有瞳仁深黑。
这名男子显然是个妖怪,但那气质,足以让长平觉得他简直是世上最俊美的男子,这想法莫名其妙,但却不知为何地狠扎于她心。
他含笑望着她,看起来十分温柔友好。
“黑狐,来我这做什么?”山阴沉下脸色,阴红的血色逐渐浮现在空气中。
“听闻山阴兄喜得仙药,小弟特来庆贺。”狐妖转向山阴,便收敛了笑意,显得肃穆而高傲,俨然是大妖怪间讲话的神态,只微微作揖,“也想,有机会观礼。望山阴兄成全。”
“你从哪里听说的?”山阴冷冷道。
“山中自有我的亲族,小狐狸可是嘴碎得很,但山阴兄不必担忧,我已训诫过它们了。”黑狐说道。
长平起身,打算去后厨,煮些茶水招待客人,她想来者大概是山阴的故交,虽然他们之间有些相互施压的气氛,可没有不死不休地打起来,或许有各种原因存在,这对妖怪而言,已很不易了。
在大妖之中,这就已经是很友善的相处了。
果然,等到长平回来时,山阴和黑狐已经分别盘坐于矮桌前,看似冰冷,但又融洽地共处着,虽然一位英挺黑衣男子,一位白皙妖冶少年郎,对比起来实在不像是凡人间故年旧交的寻常景象。
长平放下茶水,为他们斟上,黑狐公子向她微笑着道谢,山阴却十分古怪地睨了她一眼,这两个大妖便互相敬茶一番。
“伤了手就不要忙这些,去歇着吧。”山阴开口道。
长平点点头,起身抚平裙裾,就退去后屋了。她对妖怪间的谈话也没太大兴趣,想也知道都是些打杀掠夺的丑恶话题,她在宴会上听得多了。
“真是稀奇。”黑狐却盯着长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后,露出一丝难以言表的笑容。
“什么?”山阴阴沉地望着对面的狐妖,他最厌烦这种狐狸玩意的心眼,说话拐弯抹角的。
“感慨你用情之深,实在非我等所能比拟的。”黑狐真诚说道,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处子,换作是他,可受不了。
“你是什么意思。”山阴听出一丝隐晦之意,只觉莫名其妙,他冷下脸,觉得这狐狸在嘲笑他,妖魔间对人类用情有天然的鄙视,山阴对他有此态度也不意外,但山阴绝不允许任何妖怪用长平的事来调笑轻蔑他。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置喙,不想死就安分些。”山阴说道。既然这黑狐已经知道不死药的事,山阴自然不可能将他放走,任由消息走漏。
在满月之夜,礼成之前,山阴必须确保长平和药的安全,直到长平把仙药吞下肚,这事才算完。
“自然。”黑狐拱手道,明白山阴已经允许他借住于锦绣阁楼,甚至有机会观礼,他露出一丝微笑。这是一个属于狐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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