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在给这种位高权重的大家长做心理疏导的时候,激怒对方也是正常,程惜早有准备,她丝毫没有被打乱节奏, 在停顿了一下后,就放轻了声音,继续柔和地说:“肃伯伯,我们都知道,为肃大哥牺牲自己,修言是不会犹豫的,他要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补偿……而是您的理解和肯定。”

肃道林的脸色阴沉,但却没有再打断她的话,程惜又轻缓而诚恳地补上了一句:“肃伯伯,如果只是为了弥补愧疚而进行的补偿,那也是对修言的心意的一种侮辱。”

肃道林抬头锐利地看了她一眼,程惜就算胆大包天也做好了心理建设,还是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轻缩了下头。

肃道林盯着她看了一阵,最后不易觉察地轻叹了口气:“程丫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惜不敢再跟他绕弯子,老实地说:“肃伯伯,修言的身体不能说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但也实在不好……我心疼他,为他这几年来的遭遇委屈。”

肃道林“呵”了声:“你心疼他,觉得他受了委屈,就敢来逼我了?”

程惜缩了缩肩膀:“肃伯伯,其实我还想问你……这几年来,你做梦有没有梦到过什么很惨的事。”

肃道林的脸色本来好了些,听到这里顿时又阴沉了起来:“我梦到了又怎样?”

程惜心想果然如此,就说:“我也梦到了,所以肃伯伯……也许这是来自上天的警示,提醒我们不要再重蹈覆辙。”

肃道林冷笑了声:“我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

他倒是跟肃修言一样唯物,程惜越来越觉得肃道林跟肃修言实在太像了,就是因为太像,这对父子才互相看不顺眼吧。

她只能清了清嗓子:“那肃伯伯自然有自己的见解。”

肃道林点了点头,然后就抬手对她挥了挥:“好了我有些头疼,你话说完了就可以先回去照看言儿了。”

程惜睁了睁眼睛,她虽然不觉得自己这番心理疏导做得很好,但这就完了?

肃道林看着她又笑了声:“怎么,你想我现在就去抱着言儿痛哭流涕,说我冤枉了他,让他这几年吃了这么多苦,我自己也难过得很?”

程惜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那倒不敢……”

她看肃道林不想继续说下去,就要告辞离开,肃道林却又叫住了她,沉着声说:“若是那个梦有何作用……就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他敢再同我说什么‘生死不见’。”

程惜被他的气势震慑,一面钦佩地连连点头,一面只想给他竖个大拇指:什么叫真霸总,这就是真霸总,肃修言你还没修炼到家。

程惜又回去之后,就看到在床上赖了一天的肃修言,总算舍得起床了,看到她从外面回来,还有些不开心:“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程惜挑了下眉,没说自己去找了他老爸,过去摸了摸他嫌麻烦直接披散在肩头的银白长发:“要不要我帮你梳头?”

肃修言立刻警惕地把她的手拿下来:“没事,我可以自己扎马尾。”

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程惜忍不住笑起来:“你紧张什么,我手艺不好,也不会给你梳那种复杂的发型。”

她边说边看着他可惜:“早上侍女小姐姐给你梳了那么久,你睡了一天,全浪费了啊。”

肃修言“呵”了声:“那还真是可惜。”

听他语气,倒是一点都不可惜,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肃修言说着,就皱着眉看她:“我已经等了半天了,你说的计划呢?”

他这叫等了半天?难道不是睡了半天?

程惜清清嗓子:“等晚上跟你爸妈一起吃饭的时候,你看我眼色行事。”

肃修言还是皱着眉,一脸不信的样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馊主意。”

程惜笑而不语,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你今天睡了一天,上午又吐了血,我们去房间里,你躺下我给你施个针疏通下血脉。”

肃修言这个倒是听话,跟她去房间里躺下还自己解开了衣服。

程惜没去趁机在他胸前摸来摸去,安安稳稳给他施了遍针,就是趁他起身拢衣服的时候,又去试图抓他的头发,被他警惕地抢走了。

等他们施完了针,侍从来喊他们过去吃完饭的时候,肃修言还是自己扎了个马尾,跟程惜一起去了。

他这个马尾扎得,曲嫣看了还没开口,肃道林就点了下头:“这次头发还可以,干净爽利多了。”

曲嫣看神色是想翻个白眼给他看,但他难得夸一句肃修言,她就忍住了。

肃修言在他爹面前照旧沉默寡言,也没说话,就坐下来默默吃饭。

曲嫣亲自给他盛了汤,他也乖乖低头去喝,就是喝了两口就侧过头去咳了声。

肃道林用余光扫了扫他,难得放缓了声音,堪称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不喜欢?”

肃修言中午才刚怼了他一顿,他不但没有生气,还摆出这种样子,肃修言的神色顿时更不自然了些,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有。”

他答应得好,却到底没继续喝,而是转头望了眼程惜,程惜冲他眨了眨眼睛。

肃修言愣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看眼色行事是什么意思,他顿时想把她抓过来问她想得这都是什么馊主意,却还是只能在眼前彻底发黑之前,抬手撑住了桌子。

程惜离他最近,忙抬手去扶他,同时又在他背上拍了下,语气十分焦急关切:“修言!不要咽下去!”

她说得关心,下手依旧不轻,肃修言侧过头去用手掩住嘴把血吐出来,可惜血有点多,他现在的纱衣又太白,血迹溅到袖口就染红了一片。

先不说肃道林,这还是曲嫣和肃修然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吐血,曲嫣早就愣住了,肃修然的脸色顿时就苍白了,喊了声:“小言!”

肃修言这会儿胸口其实并不疼,就是眩晕得很,他想到他们刚刚来之前程惜还特地给自己施了针,大概就能猜到是她搞得鬼,撑着她的肩膀抬头瞪了她一眼。

还没等他把这件事想明白,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被另一个人揽住了,那人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一惯威严而冷淡,此时竟然染上了些慌乱和无措:“言儿?”

程惜趁机松了手,肃修言抬起头就看到了自己父亲近在咫尺的脸,肃道林还是紧皱着眉,神色也说不上松动,但眼中到底是泄露出了担忧和焦急。

肃修言想到之前程惜的目光,突然就福至心灵地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襟,低声说:“我撑不了太久了……让我救哥哥吧。”

肃修言曾以为肃道林像山岳一样沉稳不动,但现在他却能感觉到从父亲身上传来的一阵颤抖。

肃道林把揽着他肩膀的手又收紧了些,肃修言忍不住低头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那些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就算了吧……至少现在,让我做我应该做的事。”

他的头很晕,也在逐渐失去意识,在一阵沉默后,他感觉到身体一轻,肃道林再一次把他横抱了起来。

眼前的肃道林好像没有回应他的话,他在这种即将陷入昏睡的片刻虚幻里,却好像听到了另一句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想起来了,那是在现实里,肃道林已经病得很重了,几乎形销骨立,精神却仍然显得不错,好像病魔纵然可以拿走他的身体,也无法击溃他的灵魂。

那时候肃修然已经在主持公司的事,来去都很匆忙,曲嫣也因为连日的劳累,抽空去了休息室小憩。

在那个下午,那一小会儿的时间里,肃道林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肃修言还记得他往窗外看了一阵,似乎是在看着什么景色,又似乎什么也没看,然后他就转过头来,看着他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那时候他的目光是平静的,没有什么临终前突然的软弱动摇,更没有突如其来的懊悔和惭愧,就只是像询问今天的天气是否不错那样,问了这么一句话。

肃修言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同样平静地直视了回去:“父母是无法选择的,就像您不管满意与否,也无法否认我。”

肃道林对他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他“呵”得笑了一声,然后又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可能是肃道林生前单独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了,第二天他的病情就继续恶化,陷入了昏迷,再接着几天后,他被医生宣告了去世。

回忆像潮水一样袭来,肃修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了眼前这个父亲的衣襟,他好像是又咳出了些血,但他却完全顾不到了,只是努力地对他说:“爸爸……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程惜:圣诞节了,大家都开心点,不要再吵架了。

肃二:爸,你从来都没送过我圣诞礼物。

肃老爹:刚说过你从来不怪我。

肃二:……

肃老爹:过什么洋节,哪年过年没有给你大红包?

肃二:每一个父亲都是他们孩子的圣诞老人。

肃老爹:……好了,好了,给你还不行?

第57章 所谓的自由,不过是种心理感受(6)

肃修言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天已经又亮了,他正在思考着自己是睡了一晚还是干脆睡了几天,程惜的脑袋就在他视野范围内出现了。

她心情不错的样子, 还冲他笑得很温柔:“休息好了?”

肃修言想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的事, 顿时有些隐隐的头疼,咬着后槽牙“呵呵”笑了下:“……这就是你的计划?”

程惜眨眨眼, 表情还很得意:“哇,你知不知道昨晚你爸爸把你抱得有多紧,都不肯撒手。”

她用了“昨晚“,肃修言知道自己只昏睡了一晚, 又闭上眼睛, 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所以呢?”

程惜喜气洋洋地说:“你现在让你爸爸做什么, 他都会做了!”

肃修言又睁开眼睛深吸了口气, 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问她:“你故意在晚餐前给我疏通经脉?”

程惜还是眨了眨眼睛:“谁让你忍得太狠,我给你疏通下让你把瘀血吐出来,再好好睡一晚, 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肃修言冷笑了声, 可惜他现在躺在床上,说话就缺了点气势:“故意让我在他们面前昏倒, 就是你的计划?”

程惜用力点头, 丝毫没有惭愧的迹象:“我认为你面对家庭问题的时候,态度太强硬了,适当展示一下软弱的一面会有好处。”

出乎她的预料,肃修言并没有继续怼下去,而是沉默了一阵,又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如果每一次展示软弱, 都不会得到施舍和怜悯,只会有轻视和嘲弄,那么展现软弱又有什么意义?”

程惜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也跟着沉默了一阵,收起了嬉笑的态度,认真地说:“修言,你可以不必时刻强大,至少我不会嘲笑你。”

肃修言又“呵”了声:“我爸爸之所以会对我的态度还算可以,那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世界里的他,对我有很多愧疚罢了。等到他觉得补偿足够,不再愧疚,恐怕又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又软弱没骨气,看在眼里实在烦人得很。”

程惜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肃道林对肃修言的看法,肃修言好像还真猜对了一部分。

她虽然不赞同那个肃道林觉得补偿足够后,就会对他恢复以前的态度,但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导。

肃修言侧头看向她,又弯了下唇:“不过没关系,能利用他的这点愧疚感达到目的,也算物尽其用。”

他边说还边很有些恶劣地笑了下:“至于他的愧疚,我才不会给他机会补偿……想心安理得坐享天伦之乐,想得倒是挺美。”

程惜本来还正在心疼他,猝不及防地又被他这理直气壮的熊性子堵到,“呃”了声:“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吧,现实里的肃伯伯已经不在了。”

肃修言也不知道是正想什么想到痛快,唇边恶劣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神色就突然僵了。

程惜就看着他像被突然刺了一刀一样,飞快地按着胸口微蜷起身体,侧身冲口吐了一股血。

这大起大落吓得她浑身都僵了下,这才想起来连忙去扶他,她揽着他的肩膀,过了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对不起,我不乱说话了。”

肃修言紧按着还传出阵阵剧痛的胸口,靠在她肩上喘了几口气,才冷笑了笑,声音还是不稳:“你对不起什么……你不是挺能自作主张的吗?”

程惜紧抱着他惊魂未定,又过了阵才微抖着开口:“你这是……还没伤敌,就先自伤了八百吧。”

肃修言没去计较她刚保证过不乱说话,却还是又多说,反而咳了一阵,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你不会轻视我?”

程惜这时候哪里还敢说别的,连忙用力点头,努力保证:“在我面前,不管你怎么软弱都可以,我不会嘲笑你的,你是我心尖儿上的人,我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看轻你。”

肃修言“呵”得笑了声,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程惜的情话那当然是张口就来:“好啊,说几遍,怎么变着花样说都可以……小哥哥被我放在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我每天心疼小哥哥十遍二十遍,百八十遍都不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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