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远去,唐挽站在官道上,目送他们一行走远,心中愈发沉重。
“公子,前头不远有家驿站,咱们去那儿套辆车再走吧。”双瑞背着包袱,对唐挽说道。
唐挽点点头:“一定要在他们之前,赶回京城。”
幸得那驿站离得不算远,两人步行了半个时辰,便看见竹竿上挑着的驿站大旗了。驿站里车马粮草都算齐备,双瑞张罗着套车去了,唐挽则在路边的茶棚里坐下,喝口茶歇歇脚。
茶棚里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几个,像是客商。这个时节商人大多走水路,走陆路的多是一些沿街贩卖的小商贾。唐挽的目光一一扫过,落在角落里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虽然穿着一身短打,但是握着茶杯的手洁白干净,骨节分明,不像是个干活人,倒像是个书生。宽大的草帽将他整张脸都遮挡住,看不清容貌。唐挽刚要移开目光,那人却抬手将草帽摘了下来,放在一旁。
“广汉?”唐挽这一声不大不小,没有惊动任何人,却足够冯楠听到。
他循着声音,望了唐挽一会儿,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匡之?”
苏州一别已是七年光景过去。谁能想到,今日竟在这荒野的驿站里重逢。
……
京城。
闫凤仪一身绯色朝服,垂手站在西苑大殿之外,偶尔抬抬眼,看向面前通天的白玉台阶。今日的他看上去有些不同了。平素藏在眉梢眼角的倨傲之气悉数敛尽,剩下的竟只有疲惫和忧虑。
宦官陈同快步走来,低声说道:“闫大人,请随我来吧。”
这一个月中,京城的局势急转直下。先是锦衣卫突袭内阁晨会,将徐阁老扣在内阁之中,不得与官员接触。继而兵围闫府,切断了闫炳章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瞬间,朝廷的两位支柱大臣被分别隔离,就像是水中两座孤岛,外面进不来,里面也出不去。
朝廷乱了。没有了闫炳章和徐阶,帝国的机器好像每一个零件都出了问题,无法运转。六部九司的请示折子向雪花一样飞来,徐阶却被获准每日只能批阅五十份,剩下的只能堆在东阁里落灰。
百官入玄武门求见圣驾,想向皇帝问个因果,却被拱卫司的长刀挡了下来。三声清鼓之后,帝王登临高台,望着夹到里跪伏着的百官,问道:“你们是要逼宫吗?”
有年纪大的老臣听见这句话,便觉得双膝一软。记忆中,至和元年的那个冬天,皇帝也是登临高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走吧,走吧,”老臣们叠声劝着那些新入仕的臣子,用手盖住他们眼中的光亮,“君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闫徐二公,也自有他们的造化。”
从那之后,闫凤仪就再也没有出过闫府。父亲病得越来越厉害,整日里高热不退,说着一些胡话。他在父亲床头侍奉汤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软弱无力。说什么凝聚人心,重振闫党。离开了老父亲,他原来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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