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楠眸光沉沉,叹道:“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整顿吏治到底是对朝廷有益的大事,我不会马虎。只是这一段时日做下来,未免有些心灰意冷。”
许是因为先帝一朝积弊已久,朝廷里的风气正向着两个极端发展。没有实权的言官们都像是吃了□□桶,稍有事端便群情激愤、联名上奏,戾气极重;那些在六部等实务衙门任职的官员则疲懒得很,一个个将明哲保身的学问做到了极处。遇事毫无进取心,能推则推。正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冯楠的惩罚措施他们消极抵抗,激励措施又无人在意。就连吏部的一些主事官员都对这场改革并不看好,整个过程,好像只是冯楠一人的鸡飞狗跳。
“我就奇怪了,我们真的是读的一样的圣贤书么?”冯楠眉头紧蹙,“羞恶心呢?廉耻心呢?报国之心呢?”
一连三问,在座却无人能答。元朗忽而一笑,道:“广汉,这就是我们几人还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不是圣贤书的错,亦不是读书人的错。是如今的朝廷大局,让如你我一般的读书人看不到出路。”唐挽说道。
“这话说得又不对了,”冯楠道,“我们几人都身居内阁高位,怎么能叫没有出路呢?”
他们的确身居高位,可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哪一个不是缚手缚脚,哪一个真的做成了一件大事?
元朗望了唐挽一眼,说道:“我们便是他们的出路。”
冯楠闻言,眸光闪动。电光火石的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这体系庞大的朝廷就像一个执拗的老翁,想要改变他的头脑难如登天。不如从细枝末节入手,让他断手断脚,全身疼痛,倒逼着他做出改革。
冯楠沉声道:“我要离开京城,回到地方去!”
“广汉……”沈榆心下动容。世人都道京官清贵,以外放为耻。冯楠经历了这么多坎坷和委屈,才终于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竟然真的要放弃么?
唐挽与元朗对视一眼,却并无半分惊诧,只是说道:“原本来想着要如何劝说你,你竟自己想明白了。”
元朗笑道:“不愧是状元公。”
“你们是什么意思?”沈榆听得云里雾里。
唐挽正了神色,沉声道:“我正帮着元朗推进学政改革,明着是重整经学典籍,劝学劝教。暗地里是要来一番思想上的整饬,也趁机将朝廷的新鲜血脉,从徐阶手中夺回来。”
徐阶与闫炳章缠斗数十年不倒,不止因为他能忍,更因为他的身后站着一届又一届的门生。人,才是徐党的真正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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