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帝无关,一切都是本宫一手所为。”太后声音颤抖,“可是唐挽,本宫自始至终未曾想要加害于你,你可相信?”
唐挽垂眸,道:“臣的态度于大局无碍,只请太后交出吴怀。”
“吴怀不会再出现了。”太后沉声道。
唐挽一怔,随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继而便觉得脊背一阵恶寒。皇权之下,一条人命,竟能如此予取予夺。
“如果这一切都是吴怀一人所为,他畏罪自杀,也能说得通。”唐挽压抑着颤抖的声线。她在同自己争斗,同最终的目标与心中的道义争斗。一个司礼监太监的性命,在几代人的变法进程中,或许无足轻重。可他不该被漠视,这一切终究是不正义的。
不正义的,是随心所欲的皇权。
“请太后下令裁撤司礼监,以示皇室肃清阉乱的决心。”
建成七年十月这一场民心之乱,终结于皇帝的一封亲笔诏书。诏书中,年轻的帝王痛陈阉党之祸,决意裁撤司礼监,内外大事皆由内阁公议裁决。紧接着便传出掌印太监吴怀纵火自焚的消息。把持朝政大权近百年的司礼监,就随着这一把火灰飞烟灭了。
这几件事之间的关系不必说得太清楚,民间有的是会编故事的人。市井中流传最广的版本认为,吴怀就是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假借皇帝的名义骗取吴鹏的信任,上书诬告顾争鸣;继而又以皇帝来胁迫谢阁老,挑起两党之争。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阻挠新法,维护司礼监的权势。
这人真是该死,也真是可恨。街头巷尾多得是咬牙切齿的百姓。
可又有人猜测,吴怀不过是个替死鬼。真正的执棋人位高权重,便是律法也碰不得。
真相究竟如何,已然无从得知了。司礼监倒台的消息已足够使人们振奋。诏书颁布后十日起,开始有内监分批次外放。这些外放的太监们该如何安置,又是个问题。
户部与吏部开了几日的碰头会,也没商量出个对策来,最后倒是工部给了个解决办法。直隶和山东正在兴建棉纱工坊,本地劳力短缺,太监们又都做惯了精细活,不如就在园区里建立馆舍就近安置,也算是学有所用。
内阁阁老都觉得可行,当即票拟,于次日在廷议中决策。廷议现场,官员们还特别邀请了三个太监的代表来旁听,就日后的安置工作征询他们的意见。太监们哪敢有意见?一应的安排,都诺诺应了。这件事却被翰林院编修写入了国史中,成了后世人形容大庸“法度严明,人心向暖”的佐证。
吴怀之死的真相,唐挽也留在了国史之中。这个太监虽然并非无辜,却也值得拥有属于他的正义。
建成七年十二月,太后迁往避暑山庄。临行前她单独召见了卢凌霄,赏赐了许多压箱底的丝绸布匹。她说自己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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