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重,
连盛京最为热闹的销金窟“倚翠阁”都熄灭了最后一星烛火,月色黯淡,整个皇城只偶有一两家等待夜归人的伶仃灯火,便是连吵闹不歇的麻螽也安静了下来,正是夜眠最香甜的时辰。
一阵风吹过,在静籁的夜色中只听得声极细微的窗扉吱呀声,又似乎只是树叶被风吹动的窸窣响动,叶落无痕,便连隐匿在屋檐树间的护卫都未得惊动,戒备森严的左相府只一切如常。
但左相嫡女宋清许的闺房内,却神不知鬼不觉的自阴影中现出个高大的身影,外间守夜的丫鬟还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犹自揉眼试图强打起精神来驱赶困意,几乎是呼吸的瞬间,便已在这个不速之客的手下浑身僵直的昏睡过去。黑衣剑客浑身还带着些藏匿树间沾染的夜露寒气,背着柄古朴长剑,裹着夜行衣整个人也如利刃般肃杀,眼里一丝人气也无,却在见到睡得正香的心上人时化作汪温柔的深海,这一瞬的动情便使得整个人都在月色中柔软了下来。
剑客一步一步的靠近,
明明一丝声音也无,却让正装睡的你胸中鼓跳如雷,便连额间都紧张得渗出些薄汗来。你紧闭着眼丝毫不敢露出端倪,便连呼吸和胸口起伏都竭尽全力的保持平稳,你只隐约感觉到他的逐渐靠近,
一步,又一步,
却突然消失了,
你正有些懵,心中也不由愈发慌乱了起来,又不敢睁眼去瞧,便只得继续这样佯装熟睡的躺着一动不动,却忽然听见自床边极近的地方闷出声低笑,依旧是那熟悉的嘶沙粗粝的声音:
“你在等我。”
是问句式,却又是笃定的语气。
你一时怔住了,不知作何反应,他却已经靠了过来,俯身似乎想要探向你发间,你终于忍耐不住了,只下意识的往后闪避,紧紧的抱着被衾往远离他的床内角落躲去,你在不远处的桌案上留了盏灯,他此刻正逆着光站在你的床前,你才发现他刚刚想要递过来的居然是支精致美丽的花簪??
你不由呆了片刻,他这一身骇人的刺客杀手的打扮,偏还拿着朵女儿家的娇艷钗环,这样的画面实在是有些违和,却莫名的让你心中的害怕消散了几分。
他因你这抗拒躲闪的动作而眼神黯淡了几分,却依然执着的拿着花簪递给你:
“我白日里瞧着你很喜欢,便再去寻了来,是不同的样式,你要不要戴戴看?”
他似乎对这样柔情蜜意的讨好还有些生疏,一句解释却说得磕磕绊绊,使得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几分。你只柔和了些神色,凝神专注的看了他片刻,他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你白日里的设想,此时鱼儿既已上钩,那后续的剧本自然也要按部就班的展开······
“我才不爱你送的这些东西!”
你似乎也已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只怒目而视,语气间很有些愤恨羞耻:
“你到底是何人?你可知你做的这些登徒子没羞没臊的事情,便是拖出去砍一百次头也是不够的!若你不清楚你招惹了谁,那我这便告诉你个大胆的贼子!我可不是什么你随随便便就能折辱的柔弱女子,我乃当朝左丞相嫡女,你便是色令智昏也该掂量掂量这是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前些日的事情我便已是宽宏大量放你一马,没曾想你居然还敢来!你信不信我只要大喊一声,便立刻会有层层府兵将这里围起来,到时候你便插翅也难飞了!”
少女明明说着狠厉威胁的话,却还压低了声音唯恐被他人听到,而在这些日早已摸清左相府的布防情况的石燕眼里,少女这一副明明害怕极了却还故作镇静的想要掌握主动权的色厉内荏实在是可怜可爱极了,石燕几乎克制不住心中涌起的柔情,明明已经忍不住想要去吻一吻少女那柔软娇嫩的唇,却还顺从的配合着她完成这场稚气的威胁:
“哦?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竟不知自己惹上了这样的麻烦,还望大小姐替小人指条明路。”
可嘴上这样说着服软的话,眼里却是半分害怕也没有的,只兀自不管和说出的讨饶是不是相符合,一脚半跪上了娇娇的绣床,俯身将那支一直未被接过的花簪戴到了心上人的头上。这样的自作主张明显有些逾越了,更何况如此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过近,但毕竟只是闺阁中的单纯大小姐,见着自己准备的这番话的确唬住了对方,便只当对方这是在讨好自己想求个活路,也便皱着眉接受了,还边板着脸试图乘胜追击:
“我瞧着你年纪轻轻,怎么走上了采花贼这自甘堕落的不归路?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你也有悔改之意,我便就此放你一马,只你再也不许踏入这盛京半步,也不可与他人提起此事,我还另可赏你黄金五十贯,你拿着自去做点老实买卖,娶一房贤妻,届时儿女双全,岂不比做这样鸡鸣狗盗的事情来得更好?”
石燕听着娇娇这温声细语的规劝心都要化了,又瞧着她一身穿戴齐整的有备而来,但这样一丝不苟正襟危坐的闺秀模样,却更让人心里腾起股恣意爱怜的欲望来,有幽淡的香气浮在鼻尖,石燕不知不觉已浑身滚烫,眸色晦暗,便连声音都压抑成了痴缠的欲:
“五十贯黄金可不够,大小姐这样尊贵,五十贯哪里娶得来?倒是生一双儿女恰合了我心意,石燕自当尽力······”
说着已是一手将少女揽入怀中,几乎急欲的扯下了自己的面罩,将还呆怔着的娇娇一把压在了柔软的被褥间,动情的深吻起来。少女明显始料未及,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随即才突然惊醒过来开始挣扎推打这欺辱自己的登徒子,却只如螳臂当车,直被吻到浑身都有些发软的无力,才将将停止这个深吻。
“你·····你······”
已是被吓得哭出声来,带着颤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刚刚那镇静自若心有城府的模样早就被丢到爪哇国去了,石燕却偏还温柔的捂住正在哭泣的少女,神色是一片难掩的宠溺:
“大小姐便是哭也得小声些,若是惊动了外间的守卫,大小姐又顾忌着名声,便少不得要累得小人亲自动手,届时这左相府怕是得多添几具尸体了。”
少女只睁着双泪眼羞愤的瞪着眼前人,对此人的出尔反尔只生出满腔愤怒委屈,却还是不知不觉的微弱了哭声: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与你素味平生,何苦这样害我·····我已因赐婚为阿爹蒙羞,若是再闹出这清白有损的祸事来,便是以死谢罪也无脸去见我阿娘了······”
这番殷殷哭求实在是令人听之落泪,想必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得为之心软几分的,石燕却只听那“赐婚”二字而戾气顿生:
“赐婚?石燕自是出身低贱的卑渺之人入不得大小姐的眼,竟是还想着嫁那不阴不阳的阉人吗?”
果然,完全猜中。
你只听着他语气冷极的质问,完全符合预料的事态发展让你的心久违的落了下来。
先不去纠结他一个自由阵营的NPC为何卷到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里来,但他既已对宋清许动心,又有了肌肤之亲,以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基本上他就认定宋清许就是属于自己的人了,但目前为止宋清许与他的“缘分”皆是他强求而来,他自己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但世间情爱多是如此,无论他是个多么难以揣测的角色,他既爱你,便自然是想求得一个两情相悦,
而你要杀他,要做的第一步,便是给他这个机会,
你要让他自以为掌控着事情的全部,按照他的心意,来一步一步攻略你自己。
其实你设想的A方案要更简洁得多,便是通俗套路里的下毒或者利用他在床上最动情最松懈的时候痛下杀手,但是这个看似可行,你仔细盘算了下便发现了诸多不合理。
首先,他武力值上限未知,又是刀光剑影里行走的老江湖,吃过的盐怕是比你吃的米还要多,先不论你怎么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搞到那么牛逼的毒药,怎么下毒以及下毒万一不成功怎么办?万一没毒死怎么办?而且这种危险物品,他武力值高可能挺过去,你要是一个不小心沾了点,怕是自己得先翘辫子。
其次,在床上。虽然这一招你看电影电视剧之类的比较常用,但实操起来的话,一是不知道那个OOC系统能不能让你冒着失去清白的风险去亲手搞死一个人,再有就是这种一刀毙命难度系数也太高了,而且他只是发情又不是发傻,稍微反应过来一点怕是死在床上的都不是他而是你了,说不定还落得个先奸后杀的凄凉下场,那才是真的惨。
因而你决定选择万无一失的方案,毕竟你是第一次杀人,也没啥经验,理智来说肯定是要选择最稳妥不出错的方案才行了。
所以你要先让他自认为“两情相悦”,只有互相深爱的两个人,才是最让人不设防的关系,单恋都不行!
你抬眸望向他,恰好的角度让烛光映在眼中,微红的眼角和盈满的泪只如月下鲛人落下的珍珠,你的髻间还簪着他送你的钗环,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裙也在刚刚那场激烈的深吻中凌乱褶皱,他居高临下的压制着你,在他如此怒极的钳制下,你甚至连微弱的挣扎都无法,
他占有绝对的强势,但他已先对你动心,便失尽先机。
你的声音带着柔弱的颤音,语气又乖又娇,却吐出鼓动人心的话语:
“我既已失了清白,与你有了肌肤之亲,自不可再嫁他人,但这是圣上赐婚,抗旨便是满门抄斩的事情,我又怎么办呢·····我又能怎么办呢·····”
石燕那一瞬因占有欲而暴起的戾气忽然便被轻易的熨烫平整,只看着眼前孱弱落泪的少女,便是凑得极近也不见丝毫瑕疵的肤若凝脂,雾鬓风鬟,齿若瓠犀,是任谁一瞧便知这定是个锦绣富贵窝里才娇养得出的金枝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