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减片段05: 梧凤 a; 刘退之
从漠北到滇南,他们走了月余。从冰天雪地走到绿草青青,陌上野花开遍,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大城。
滇南已到。
她将众人安顿在郊外,一人一马,独自走向滇南王城。这一幕是如此熟悉,却是天地改换,物是人非。
出乎她意料的是,守城的卫兵并未盘问她的来历,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皇城,一步步走上百尺高台,走进幽深的王宫。
刘退之可还活着?还住在此处?如今的滇南是谁把持政事,若是刘退之还活着……会允许她这个昔日战场上的敌人带着滇南的敌军驻扎在城外么?
可是除了滇南,天下太平时,虎贲骑竟然无处可去。
大殿空旷,她踏进殿前的石阶,每一步都是脚下军靴的回声,直到看见宫殿深处,龙椅上坐着的,是那张曾在梦中浮现过无数回的脸,也看见了他身上的玄色龙袍。
两人都一时有些恍惚。许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
“吾乃大历虎贲骑主将凤梧,见过殿……不,殿下。”
静默中,她只听见殿里滴水漏钟的声音,滴答、滴答。
“你终于来了。” 他开口,浑厚沉稳,是个男人的嗓音。他也不再是那个孱弱的俘虏。两年不长,却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走近些。” 他的声音平静如深潭,藏着惊涛骇浪。她只听见风暴的端倪,然而还是一步步走进宫殿深处,走近那张王座。
当她越来越近时,他站了起来,掀开挡在王座前的珠帘,走下玉阶,走到她面前,步伐矫健有力,全然不像是从前那样步履维艰。
“听闻虎贲骑近年出了个凤将军接替陆停渊,果然是你。” 他神色晦暗。
“你不是很聪明么,梧凤?为何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他的眼睛落在她全身破烂脏污的铠甲上,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低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殿下。梧凤不远千里来滇南,是有事相求。” 她艰难开口。
“我知道,你所来为何事。” 他截断她的话,又自顾自一笑:“是为了你的虎贲骑吧。”
她攥紧了拳,却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你的皇帝不要你了,陆将军也不要你了,连虎贲骑也丢下你,你才想起我,是不是?” 他忽地咬牙切齿:“我原本以为,你是来找我的。我等了你两年,熬死了父皇,杀了皇兄,又遍寻名医,治好了腿。就等着你来。”
他离她越来越近,她终于抬头,第一次看清了他。
“守卫说,你是一人一马入城,我原本很欢喜。” 他语气冷漠得近乎残酷:“后来才知道,你是将同袍留在了城外,来与我求情。”
“虎贲骑是滇南军的死敌,江都一战,多少滇南儿郎死在城下,你让我留他们在此休养生息?梧凤,你是真傻,还是太天真?”
他咄咄逼问着,却看见她一双澄澈清明的眼,瞬间偃旗息鼓。
“就算要救,我也只救你一个。” 他眼里的火渐渐灭下去,拂袖转身走回王座。 “别人与我有何相干。”
“殿下想要梧凤如何。” 她攥紧了拳又放下,终于说出口。“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换他们活着。”
他停了步,忽地冷笑了一声:“怎样都可以?” 接着回转身,走到距离她仅一步时才停下,伸手抚摸她肩头与脖颈:
“要你留在我宫中承欢,也可以么,凤将军?”
她眼睛惊讶地睁大了一瞬,想挣扎时,他的手已经移到她背后,解下了她身后铠甲的系扣。哗啦一声,肩甲落地,她被他拉进怀里,手腕反扣到腰后,动弹不得。他的唇在她颈项间游移,却始终没有碰到她。
“陆将军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忠心于他?” 他咬牙切齿:“你呢,你自己呢,你愿意如此自辱么,梧凤?”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 她声音很低,却让他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梧凤自幼病弱,被父母遗弃在深山。虎贲骑给了我一条活路,从未低看我,轻慢我,拿我当做同袍亲人,教我射箭骑马,与我同阵杀敌。”
“我们说好了,等天下太平,就各自归乡,可他们都死了,死在狼牙山下。剩我一人,要如何活着?你说得对,我是走投无路时才想起来滇南。若是殿下不愿收留,我们现在就走。”
她第一次与他说这么多话,却字字绝情。
他眼里情绪翻涌,却没再说话。天色昏黑,她长途跋涉又精疲力尽,刚转身走了几步,竟就地昏了过去。
“梧凤!” 他吼出声,立刻去探她的鼻息。发现是睡着之后,才松了口气,抱起她走进黑暗之中。
“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愿投奔我,我很欢喜。大历的皇帝拱手将虎贲骑送与滇南,我也很欢喜。” 黑暗中,他吻了吻她额头,眼里是压抑许久的怜惜和……占有欲。
“就算天下人都背弃了你,我也不会不要你。”
(七)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睡在一处大殿里,只点着一只红烛。那红烛上雕着蟠龙,火舌灿灿,将床帐内外照得通明。
朦胧中,她看见半开的床帐外站着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脱下龙袍。背脊上肌肉虬结有力,只是常在深宫,比征战在外的兵士更苍白。
滇南王刘退之。
听见响动,他回头看她,侧脸在灯光下俊美无匹,眼神狡黠,是壁画上的狐仙。
“醒了?” 他挑眉看她:“醒了便好,今夜会有些长。”
他掀开帐帘,俯下身上了床,还没等她挣扎起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男人身上蒸腾的热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看得出来,刘退之是真心想要她。
滇南之行,是虎贲骑余部最后的活命机会。她赌她了解当年那个孤僻小殿下的心思,所幸赌对了,可心里却泛着空荡荡的回响,像是眼看着风雪中少年的影子骑马远去,怎么追都再也追不上。
“怎么又流泪?” 他叹了口气,再度松开她,半撑着身子坐起,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就这么讨厌我么?还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他神色由担忧转为恼怒:“是那个姓陆的?”
她被他的表情逗笑,心中的酸涩淡了一些,终于主动握住他的手。
“我不讨厌你。” 她眼神诚挚。 “从未讨厌过你。”
他的眼神由震惊变为欣喜,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沉下身,将她牢牢控在身下。
“再说一遍。” 他第一次吻她,却从耳垂吻到眼睫,始终不敢碰她的唇。“我很爱听。”
“我从未……唔。” 她的下半句被他吞进唇齿间,两人像是再不会见面般地相互咬啮,这样的场景在脑海中早已发生过上百次。
“梧凤。” 他喘息声就在她耳边:“只要你留下,我会派人安置虎贲骑。”
她眼神里的理智已快被欲望烧尽,却依然发着倔强的光:“但我只要一日活着,便一日是虎贲骑的主将,不能做你的后宫。”
他额头抵着她胸口,努力压制剧烈的喘息:“我不要你做后宫。” 他握着她后颈,用力吻下去,顺着剥开她的衣领,亲吻她那处箭伤。
“但作为交换……我要时,你就得来见我。”
他轻柔抚过那箭伤,又顺着她的肩膀一路吻下去,烈火燎原。
“殿下如此待我,我与烟花女子有什么分别。” 她喘着气,用手抵着他的胸,两人在床上如同打仗,各不相让。
“你既不愿嫁我,又要我负责虎贲骑二十余个男人的死活,我与烟花巷里的倌人有什么分别。” 他咬着牙看她,反手制住她手腕,吻了吻她手心。她立刻缩回手,他就再次压下去。
“我怕是疯了,才会喜欢你这么心如铁石的人。” 他眼角泛红,继续狠声质问:“若不是为了虎贲骑,你也不会来滇南,是不是?”
她没有再挣扎,只是沉默地将手臂搭上他的肩头。他眼神一怔,接着低头吻住她,吻到她情不自禁扬起下颌,上身弹起如同一张弓。
他就在此时猝不及防地进去,她吃痛惊呼一声,咬住他肩膀,留下一排鲜红的齿痕。他闷哼一声,却进得更深。
“不是的。” 她双颊流下泪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然而已经迟了。他不再看她,身下的动作却未曾停止。她需扶着他手臂才不会被顶得撞在床头,那紧实的肌肉上全是汗珠。羞耻、愤怒与难以启齿的愉悦融合在一起,让她强忍着不呻吟出声。于是床帐内全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肉体碰撞声,与床架摇动的声音。
她像是较劲一般始终推拒,但每一次推拒之后,他都进得更深。全身的筋骨都像是初次张开,在激烈的冲击下发出阵阵酥麻律动,让她最后的防线都快被冲散。
不可以。不能被诱惑,不能耽搁太久。
她撑起酸软的身子,第一次主动抚摸他的后颈,方才发现那是他的敏感处。接着又主动咬住他耳垂。
他果然眉头一皱,咬紧牙关闷哼一声,迅速从她身下抽离,却仍旧射了出来,浊白的液体烫得她抖了一抖,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眼角的红色仍未褪去,撑在她身上,眼神幽暗。
“你故意的。”
“我要报酬。” 她开口,被吻过的嘴唇颜色娇艳,眼神却依旧澄澈。 “殿下已答应我,要安置虎贲骑。”
他扶额笑出了声,笑得肩膀都在抖动。接着垂下头,握住她肩膀,在箭伤的疤痕边狠狠吮吸一口,留下一个嫣红的痕迹。
“今后在我床上,不准提起其他男人。” 他起身穿上外袍,系紧了衣带。 “我,若真将我惹怒,杀了他们也说不定。”
(八)
梧凤若无其事地出了城。那时正是滇南的暮春,漫山遍野开着血红的凤凰花。
她独自一人骑马出城去,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城头站着滇南王,披衣蹙眉,看着她仍旧穿着那一身沾满血污的铠甲,走进凤凰花树染红的山丘,消失在他视野之外。
年老的宫监站在他背后,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殿下,该用药了。”
他回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徐掌事,我腿伤尚未痊愈的事,不准告诉凤将军。” 他故作严厉地叮嘱宫监。
“是,老臣知道。” 对方笑得一脸欣慰,忍不住感叹:“不过那凤将军,真是与殿下所画的一模一样啊。”
“徐九。” 他瞪了老宫监一眼,对方立刻应声:“是是是,老臣失言,老臣告退。”
天色将暗,她终于骑马行至虎贲骑扎营所在,却见二十几个少年都整整齐齐列在营外,大风吹起他们都衣袍,有几个年纪小又负伤的也挣扎着站在一起,面色悲切。她立刻摆起笑脸,翻身下马,向他们走去:
“不是说过,我与滇南王有救命之恩,愿意助我的么?为何都哭丧着脸?”
“凤将军。” 年纪最大的副将跑上去为她牵马:“凤将军,若是滇南王欺负了你,我们拼却了性命,也要杀进滇南王府,为你报仇。”
“什么打打杀杀的,以后都不许说了。” 她听见“欺负”二字,方才的一幕幕都立刻浮现在眼前,立马心虚地转移话题:“你们年纪尚小,还有许多好日子可过。从今后,我们便住在此处,不走了。”
“不走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走了。” 她望向凤凰花林的那一端,依稀可看见滇南王城的影子。
“我们便在此地,改名换姓,耕田读书。但凡有一日太平年岁可过,我们便做一日桃花源人,从此,世间再无虎贲骑。”
(九)
滇南王没有食言,第二日便派人去了虎贲骑大营,赐予他们田宅数处,收纳他们为滇南民户。而所有人都兵器都早已在之前被她架起铜炉,一一熔毁。
“凤将军!” 当她将贴身佩剑也扔进铜炉里时,副将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