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大厦是栋老楼,有着几十年历史,陈旧的墙体混杂的商住两用环境,关键是没有监控。
真莉尾随老厉,一前一后的挤进狭窄的电梯,老厉在最里面,她在前面角落,不到叁个平方地空间瞬间挤了十来号人,气味一言难尽。如果不是在徐曼丽的出租屋里适应一段一时间,真莉恐怕会忍不住捏爆身后那个不断涌出劣质香水和香烟味的外国黑皮男人。他的眼神已经冒犯了她,真莉漠然地压下念头,山海宗出来的人,当然有能力随便干掉一个普通人,但粗暴地暴露自己显然不应该是基本选项。
电梯断断续续地上行,稀稀拉拉地往外吐人,到了最顶层,老厉蹙眉往外走,信手推开安全通道的落漆木门,朝上去。
真莉爬上天台,视野骤然开阔,大片温风迎面刮过来,老厉靠在机电房的水门汀墙面上,佝偻着背点烟。
真莉第一次过来,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模模糊糊地,给她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出于谨慎,她的脸躲在帽檐下,却压着视线把周边的环境给打量了一遍。
除了机电房和几个老旧水箱,基本上视野毫无障碍,附近的高楼间距过远,除非专门有人拿着精密的监视仪器远距离观看,这里基本还算安全。
真莉晃了一圈,朝老厉走过去,老厉将烟盒既递出半个:“要吗?”
她当然要,不是要来抽,而是假装她跟他是陌生人,分享香烟的陌生人。
两人凑近了,并非熟稔的姿态,真莉本人以及徐曼丽,都不是那种性格活跃外向开朗的人。
老厉突然伸出手来,真莉反应很快,如果要躲也会很快,不过她没动,放任老厉粗暴地扯下她的帽子。
“你....!”
老厉瞪着眼睛,他被“徐曼丽”的面貌吓了一跳,就算常年跟脱离社会的犯罪分子打交道,但还是被真莉瘦的脱形的干瘪状态给惊到。
沉痛、质问、质疑轮番地在男人瞳孔中滚过,真莉默默地戴回帽子,由于身体还未恢复,嗓音仍旧沙哑粗粝。
无论是谁看到她的尊荣,都会觉得她变态、吸毒、危险。
“没事,过一阵就好了。”
戒毒对于她来说,或许会难受,但也只能算是小小的一个障碍。
“我叫你融入他们,不是叫你变成他们!”
这话显然说得太过轻易,要融入黑帮社团,一个男人要变成坏男人,女人呢,只会更难。
面对老厉的质问,真莉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反驳,一个是反驳“上级”没有意义,一个是她还不太想说话。
老厉专门把她叫上来,却没有发出更多的讯息,仍旧是电话里那些,忍着气让她再等等。他走的最后一个眼神,竟然是纠结的自责。
真莉感觉自己白跑了一趟,对于老厉怎么安排她的以后,她没有任何想法。不过念头一转,如果能够重回警局,要找阿祖不是方便很多吗。于是她立刻掏出手机,给没有存档的电话号码发信息:谢谢你。
话是对老厉说的,利用他临走前的自责来推动她尽快回去警局。前提是她不认为阿祖会潜伏在社团里,如果他会,他根本没必要叛逃山海宗。
又过了一个礼拜,真莉偶尔接到两个社团成员的电话,都是边缘人物,不太重要。或许徐曼丽除了偶尔得到些信息传给老厉,她的确混得非常不怎么样。没有人看重,没有亲密关系,就算死了,也没有关心。
这样也好。
且从侧面看出,这次成功打击“毒蛇”的主要幕后,并不是她。
真莉不需要紧密联系的社会关系,她现在最重大的考虑,是换一套房子。
就算是杀手,也会需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居住环境,至于目前居住的几乎半空的危房,发酵的垃圾从垃圾桶里漫出来,进出都是些光是看着就影响胃口的人群,真莉不想委屈自己。
楼下街角就有一家中介,小的可怜,两张桌子搭配一个黑瘦年轻人和一位大妈,真莉第一排除大妈,选择让年轻人帮他找房源。看样子他也怕她,不是怕她的气势,而是徐曼丽身上一望既知的神秘、阴暗、枯瘦和偶尔从手腕里露出来的割痕和纹身。
如果不是为生活所迫,他是一万个不愿意接待她,说话也是结结巴巴地:“刚、刚出来两套,您....您看看。”
从现场拍来的照片看,一套是蜗居式公寓,不到二十平方,优点是还算整洁干净。一套是....一间空旷陈旧的地下仓库。
房源都不算好,因为她穷,没钱。
真莉一口要了第二套,当场签了合同交了定金,约好两天后搬进去。
在便利店买了两天的干粮,真莉手脚轻快地往回走,危楼没有电梯,回字形的楼梯灰而冷的朝天井的方向延伸上去。
到了第七层,从走廊尽头蓦地传来一道关门声。
仿佛冥冥中有气流漩涡吹进耳膜,真莉恍惚两秒,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然后远处那排脚步声已然由远及近。
对方的步伐非常特殊,甚至可以说很轻,穿地应该是运动鞋。
她在这里住快半个月,每天都会听到各种各样的脚步声,每一种不同的性格、职业、阶层,他们的脚步都是不同的。
这排声音太淡定,太稳重,太刻意地把自己化为一道再普通不过的音符,没人会注意到他,一般人甚至不会多看他两眼。不是他不美,不漂亮,不英俊,而是他和她,只要他们愿意,他们能够调节自己身上释放出来的信号,完美地融入到背景中。
真莉的太阳穴激而缓,无序地跳动起来,她慢慢地恢复状态,那人转过弯来,正要下楼。
压低的黑色太阳帽,黑色t恤上面印着某连锁店的绿色标志,水洗深蓝的牛仔裤,单肩背着一只灰色背包。
男人长手长脚地过来,跟她没有任何对视,眨眼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