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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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第一星球——首都星。

楚颂醒来时是当地时间上午七点钟,距离他去工作单位报告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而现在,他需要上传每日一次的人类观察报告笔记。

这项任务很奇怪,明明他也是人类的一员。他如实地敲下自己的感受,没有犹豫,毫无负担地发了出去。

对面不知道是没睡还是早起,在楚颂发送完的半分钟内,他就收到了回信。

昵称为和不和在邮件里这么写:……这样写也不是不行。

楚颂对这样的评判未置可否,他礼貌地回复道:

谢谢。

对面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对楚颂认真的敷衍和莫名的道谢不再感到奇怪,他又发来一个问题——

“请回答人类和新人类的区别。”

楚颂没有拒绝这个问题,他神态很平静,仿佛听不懂对面张牙舞爪的挑衅,言简意赅地说:“价格。”

苗霖张大了嘴,揉完眼睛又按着自己抽动的太阳穴,再三确认对话框里的文字,还是觉得离谱,他耐着性子在邮箱里写:

“具体点呢?”

“构成。”楚颂眼底含了笑意,逗小孩似的,慢吞吞地吐出对方抓耳挠腮想要知道的答案,“新人类法案虽然已经通过,但因为种种原因,面临的问题是有价无市,保守派的影响范围越来越大,除了我,大概难有第二个新人类会被创造。”

“而人口贩卖不论何时都不会被法律准许,抛去社会历史人伦,新人类和人类最大的差别就是彼此的结构不同,因而在买卖层面可以获得‘优势’。”

对面半晌没做应答,大约是和这样目中无人的新人类无话可说。

“记得按时去十九号研究所报告。”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对面名叫和不和的人干巴巴地叮嘱道。

同一联盟时间,α第三星,虞还醒于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梦里的主人公,陌生而熟悉。熟悉的是面容,但是他双眼紧闭,失了睁开眼睛才会有的神采飞扬,是虞还从未见过的苍白无力。

他安然地躺在被鲜花包围的棺椁中,温和的环境光在他的脸上抹了五彩光晕,给人以错觉,仿佛他在正在梦里,尚未走远。那日风和日丽,天边没有一丝云,得以让所有的光都毫不吝啬地包裹着他们,抚平阴暗,把生离死别变成平和的单面。

楚和晏到没有来得及活到退役,两年后,一个跟他长相相似的人工智能,踏入了他活着时曾心心念念的岗位。

虞还舌尖顶着上颚,努力抑制快要破土而出的其他情绪。

他的额发长长了一些,略微超过眉头,低长度头的时候会扫在眼睛上,他不禁用手拨了拨头发,不过现在没人看他,少了掩耳盗铃的刻意,他坐在玻璃门后,假装不在意地抬起头,手遮了一点视线,薄薄的阴影扫在了他的脸上,可拿下面的眼睛却在仔细地凝着外面,像要用眼神把人看穿个洞,好真切地看一看那造价昂贵的肚皮底下装的是什么机械牌脏心烂肺。

幸好这个名叫楚颂的仿生人并不在意,他脚步未停,穿过人群,走进虞还的办公室,白色衣角轻轻摆动,他嘴唇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坦然与虞还对视,自我介绍道:“你好,虞博士,我是新来的实验员,我叫楚颂。”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楚颂情绪罕见地呈现出起伏,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合拢,指尖抵住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既紧张又开心地想,他要给虞博士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惜,虞还没有给他说下一句话的机会。

“知道了。”虞还的语气生疏而冷淡,听起来像是不欢迎楚颂的到来。

“没关系的,虽然虞博士的办公室不是什么私人重地,大科学家嘛,说话都是这样的,不会特意针对你的。”大家对新同事很友好,在午餐时间,出言不讳地跟他说顶头上司的小话。

他从同事那里得知,这位虞先生也是一个月前来的研究所,前任负责人正是联盟着名的布莱希特先生,虽说后来布莱希特独立于研究所,但自那以后,第十九号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导。

他还听说,他这个新老大可能有些认生,又或许是不喜社交,反正他极少主动跟大家出去。只有年轻的几个小同事,很是胆大,瞧着虞还的脸有些心痒,试图把他约出来,可惜,成功的概率很低,十次只有一次成功。

大家纷纷猜测虞还可能受布莱希特和威廉姆斯两大业界劳模的影响,毕竟一个是他的老师,一个是他的同门师兄,大家都以人类未来的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虽说是联盟顶尖的学者,可唯二没有学会的知识,恐怕就是享受人生和与人沟通了。

“下班后你有时间吗,”说话的是个脸上还有雀斑的娃娃脸男孩,他自我介绍名叫白纵,他表情有点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在楚颂耳边说,“听说你的研究领域是大脑人机对接,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需求,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白纵语气真诚,而这样的请求,楚颂觉得无可厚非,即使是新星际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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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旧时代的价值观,但大家都还在为了充实口袋乐此不疲。

于是楚颂点了点头,答应了。

虞还是个好上司,每次下班都保持准时准点,后脚跟离开研究大楼的时间永运不会超过当地时间下午四点三十一分。

楚颂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底讶然,白纵还没整理完手头上的数据,见此不禁咂舌,抽空喃喃道:“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啊,就算是当了我的领导,坐在同一片天花板下,他还是能享受联盟六个小时工作时间。”

又过了十多分钟,白纵终于整理好东西,着急忙慌地拉着楚颂上了他的代步工具。

“当我在玩的时候他也在玩,可是当我工作的时候,他早就下班了……”白纵很会寻找话题,就这样调侃了一路,楚颂都没有找到合适时机询问他此行具体内容,只好保持适量的回应,以免尴尬。

第一星的居住区建设得很早,近些年秉持尊重人地和谐的理念,在旧城市的基础上进行改造,许多房屋被推倒还林,绿色占比提高,整个第一星球从外看去大不一样了。

楚颂一边回忆知识体系里关于第一星街道地图的相关内容,一边留意到白纵的车越开越偏,因为道路两旁的绿植变得格外幽深,跟后来新建的那植被密度完全不同。

“你要去哪?”楚颂终于开口问了。

显然,白纵已经等了好一会,他扭头快速地扫视了楚颂一眼,嘴角勾起,车身陡然加速,擦过护栏,停在了一栋白色楼房前。

车门被锁住了。

楚颂奇怪地看向白纵,不待他问出声,白纵突然笑了一下,冷声道:

“S102,这是你的编号,对么?”

眼前白纵像换了个人似的,方才的轻松玩笑一扫而尽,阴霾爬上他的眼底,冷冷地看向楚颂。

熟悉的厌恶感毫不避讳地扩散在空气中,和大街小巷上的宣传单如出一辙,楚颂顿时了然,他冷静地分析道:“你想销毁我。”

新人类编号是每个人新人类的身份证明,相当于人类的身份证件,既是隐私也是一把钥匙,而门锁是每个新人类都必须装有的安全系统,有了钥匙,就能打开门。作为新人类,楚颂当然清楚一旦自己的个人信息泄露,这将意味着什么。

虽然只知道s102并不能代表白纵知道他所有门锁信息,一把钥匙也不能打开所有的门,但这也不代表楚颂没有危险。

可楚颂却没有半点危机临头的紧张感,可能是白纵的雀斑很可爱,抑或是楚颂太过自信,他面部表情只配合地释放了适量的惊讶和震惊,显得很假。

“呵,议会那群混吃等死的老东西,每天就知道扯胡子吵架,新人类法案早就因技术问题被迫搁置,但大街上的游行队只增不减,那些人没有一人知道你的存在,s102,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为什么能正大光明地走进联盟研究所。”

楚颂不以为意地问道:“我不能进来吗?”

“你当然不能进来!”

白纵恶狠狠地看向他,粗嘎嗓音呵道:“你知道你拿了谁的身份吗?伊恩·威廉姆斯就是个小人,他为了捧议会的臭脚毫无底线可言,你……他可是他最好的朋友!”

相比起叱咄责骂,楚颂觉得白纵更像是在哭诉。

“您到底为什么要将权限赠与他啊?”白纵是真的哭了。

楚颂僵在座椅上,他愣愣地看见透明的泪珠从娃娃脸男人的五指缝里渗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情绪可以如此剧烈起伏,一时间,不知是否要安慰面前突然流起眼泪的“反对派绑匪”。

又是那个人。

楚颂眼底滑过为不可见的厌烦,他张了张嘴,余光却瞥到一个身影,又复合上,不再说话。

白纵也看到了。

“什么人?”白纵霍地从座位上抬起头来,他一脸警惕地看向白房子大门方向,第一星的白昼很长,下午五点多的光线依旧十分充沛,他们坐在车里,能清晰地看出那是个男人,白纵心里警惕,扬声道,“你是谁?”

那人身材修长,他微微低下头,背对着他们,颈脖露出一截显眼的白色,正在俯看地面的杂草。

他似乎刚来不久,又或许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侯在那里了。

“下车。”来人脸色不太好,他不欲多说废话,指了指楚颂的紧闭的车,直接了断,“打开。”

白纵眼眶通红,却只是盯着他看,倔强地抿起嘴,表情看上去像是不认识他。

“白纵,放他走。”虞还有重复了一遍,他喊白纵的名字时,咬字很重,有罕见的压迫感。

白纵嘴唇嗫嚅,颤抖着声线,声音沙哑地说:“我就知道,我说你为什么不阻止威廉姆斯,哥,连你也站在他们那边吗?”

“他是怎么死的,你不是最清楚谁是凶手吗?”

楚颂如同局外人一般坐在车内,他明明离他们很近,他们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但他却感觉每一个字都与他毫无关系。

虞还心情更坏了,他从口袋里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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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笔形状的刀,推开按钮,锋利的刀头从凹槽闪出,他叹了口气,这是他行动前的最后一次警告:“过好自己的生活,白纵,记住,这跟你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楚颂想了很久,在目光触碰上虞还手背上的血色后,终于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玻璃划破的伤口不算很大,但是虞还的血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流,虞还的车里没有药品包扎,他本来想等伤口自然愈合,但楚颂的表情非常严肃,这勾起了虞还的回忆,为了避免事情走向变得无法掌控,虞还只好就近推开那个房子。

房子一眼看去很是空荡,里外都是白色,唯一奇怪的是,客厅没有任何家具,所有的走廊入口都有一扇自动玻璃门,此时都闭合着。

相比起一个家,这里更像是一个实验室。

虞还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最后来到了天台。

比起楼下,楼顶有花房和充沛的阳光,增添几分稀有生活气息。

花房尽头还有一个小房子,里面五脏俱全,虞还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型医疗箱,楚颂自然而然地接过,熟练地替他包扎起来。

虞还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要问多余的问题,你只要长点记性,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降到最低,别让他们有机可乘。”

“……”楚颂专心给他包扎,低眉敛目,装作自己确确实实在认真听话,可是他也只是保持这样的姿态,没有做出任何答应虞还要求的回应。

见楚颂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虞还心口莫名涌上一股焦躁,他盯着楚颂指尖慢吞吞地动作,忍了又忍,催促道:“你快点。”

楚手部动作一顿,他觉得这句话有些莫名的熟悉。

虞还说出去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敛下表情的波动,等到楚和晏包扎完毕,他佯装镇定道:“可以了,辛苦你,我送你回家。”

虞还离开得很迅速,楚颂手上的药品还没有放好,虞还已经走到了花房中间。

楚颂就这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胸口滋生刺痛的酸涩感,怅然若失,就如坐在永无落点的飞行器上,周遭尽是暗淡星辰,却没有任何一个星球,可供他停泊。

楚颂怔然垂眼,指尖的温度散去,触感钻入筋脉,在心尖长出一个刺,而那根藤蔓扎得很深,只有出现一个新的伤口,他才想起它的存在。

就如同,以前做过为虞还包扎这类的事情。

“我好像,在某个时候,把什么人放在了这里,他很重要,我不知道那是数据还是别的杂质,但它告诉我,他比我的生命还要珍贵。”仿生人的声音与常人无异,他手指指了指大脑,略过了心脏。

蔚蓝色天空偶尔见一丝风滑过,白色别墅的天台只剩下楚颂,他看着那人的背影,伸出手,五指却只抓到一团空气。

“为什么呢,我明明第一次见到你,”楚颂喃喃自语,眼神追寻那片即将消失的衣角,太阳穴微微抽痛,仿佛在提醒他必须采取行动,“虞……。”

虞还明明已经还在阳光房,他的却感受不到暖意,浑身都被恍若隔世的寒气占据,手脚冰凉,大脑迟钝地支配双腿行驶,仿佛行于即将结冰的河里,所有空气都在阻碍他的前进。

直到,脚步声追上了他,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他尚未来得及回头,就听见——

“虞博士,我可以追求你吗?”

风声路过天台,穿过花房的小门,缠绵的温度纠缠而上,搅乱了所有写满故意的视而不见。

一个月前,虞还去找伊恩还给他芯片时,伊恩其实还问了一个问题。

“既然没有别人知道他的存在,新人类法案对他而言就算无效,那你为什么要退掉他。”对于虞还内心的纠结,伊恩·威廉姆斯感到一丝困惑,这样的感觉很少占据他的思考空间,但是今天的他,好奇心比过去几十年都要浓厚,以至于问题从他的嘴里蹦出来,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我怕我忘了他。”虞还的回答也很突兀,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他们之间不需要说“他”是谁,两个他不是一个,却又像是一个。

对于研究成果而言,楚颂是完美到极致的新人类,但是人类的感性往往无法被左右,无论虞还如何给自己洗脑,如何逃避,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对楚颂的重视和依赖,快要到达他不敢承担的程度了。

可他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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