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扬起眉:“我何时让你们出列了,这兵符还未交出,你们就已不听我的命令了吗?”
武戎忙垂头应声,慢慢退了下去。
百里霂从朱漆匣子里取出墨色的将印和兵符,直递到尹翟面前:“请尹将军接管印符,这数万兵士将勇都交给你了。”
尹翟吃惊地张大嘴巴看他,突然跪了下去:“将军!”
百里霂轻叹一声:“怎么今日一个个都不愿听军令了。”
尹翟连连摇头,不肯接印:“我要同将军一起返回建墨面见圣上,末将要告诉皇上,这大军只有由将军统帅才能使每个人心服口服,才能让蛮虏们望而却步,不敢打大炎国土的主意。末将才疏学浅,万万当不得将帅之职。”
“住口。”百里霂状似微愠地喝道,“若是只有百里霂一人能带兵,那大炎岂不是快亡了。你在我麾下这些年,我生平所学也都一一教给了你,你怎能这样妄自菲薄,还不快接了将印!”
他口气十分强硬,迫得尹翟伸手接了那两样东西,可是这青年将军却没有一丝的欣喜,反而死死垂着头,像是沮丧至极。
百里霂向那些旧部们一一拱手,淡淡叮嘱道:“以后好好听尹将军的话,在军中要严守军令,出征在外时,万事小心。”
在场诸人虽然并不清楚这召将回都的内中关节,但也可以料想到是凶多吉少的事,这些人跟随百里霂征战多年。听着他这样的嘱托,不免一个个悲从中来,几乎哽咽。
突然一名副尉冲出人群,向百里霂哭道:“我不知道将军这一去要遭什么样的罪,我也没本事替将军鸣冤,这些年受将军教诲无力报还,请将军受我一个头吧!”他说完,伏在地上向百里霂连连磕头。
他这一声嚎哭引得众人皆哭出声来,全都向百里霂俯身跪了下去,连声道:“将军莫去,将军莫去……”
百里霂隐有泪光,低声道:“能与诸位同袍一场,百里霂何其有幸。”他一向隐忍,不肯在军前掉泪,此时心中酸涩至极,却也只是抑制住,回首道,“尹翟,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托付你。”
避役营的车马已准备妥当,于奚等人依旧一色的暗色大氅,脸色都十分凝重,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两个正在交谈的身影。
“这几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么?”百里霂随意问道。
尹翟立刻低下头:“末将愚钝,但也略略猜到了一些,将军在朝中遭人嫉恨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皇上想必是被佞臣蒙蔽,才会猜疑将军。”他说到这,又想了想,“我想邀西北军原统领吴老将军和灵州现任守将一同回都城面见皇上,把将军素日的忠义之事逐条上疏,皇上说不定会明白过来。”
百里霂低低地笑了起来:“尹翟,你这些天真的说辞是想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你是当今皇上最信得过的武将,为了一个失势的旧帅跟皇上闹起来,不是太傻了么。再说,真要叫上那么多将军联名保我,根本就是拿军权威胁皇上,恐怕我会死得更快些。”
尹翟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将军的罪名当真是起于功高震主吗,这样的故事我听过很多,难道所有的君王到最后都要杀光自己的良将么?名将们终其一生拼死征战,为什么都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百里霂拍了拍他魁梧的肩膀:“不必担心,你不会落到我这样的地步的,”他似乎想开一句玩笑,自己先扬起了嘴角,“你太不够危险了。”
尹翟一点也没有被他说笑的口气所感染,依然紧紧皱着眉:“将军方才说有事要托付我?”
“不错,”百里霂点了点头,“阿陵这几天如何?”
“少将军前些天闹过几次说要回建墨救他父母亲,被苏军师拦了下来。结果……结果前天苏军师突然离去,少将军又要去追军师,被我抓了回来,现在一直和太府卿百里大人待在营房里。”
百里霂叹了口气:“我不希望阿陵卷入这件事,他当过几年禁军,又少年心性,暴烈如火。以他的性格,得知皇上把他全家关押了起来,一定会想办法回建墨入宫找皇上理论,这就是死罪无疑了。”
尹翟知道他的意思,立刻道:“末将明白,绝不放他离开军营。”
“我想托你好好照顾他,把他留在边陲,放在营里慢慢打磨,他是块好料子,和你,和当年的曲舜一样,都是适合上战场的人。”百里霂声音里微有一丝颤抖,很快转过了脸去,“让他换个普通的名姓,不必告诉别人,他是百里霂的侄儿。”
尹翟一一应下。
“由你接管主将一职我算放心,你勇武过人,谋略也不输其他几位将军。只是记住一点,上阵之时切不可轻敌,许多不起眼的对手都是厉害的人物,我这些年真是领教过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