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了这么狠的杀手,衍纳城中军民自然对我们又恨又惧,在他们心里,与其破城之后被杀光,还不如负隅一战以求自保。”苏漓恼火道,“你这不是逼得他们与我们耗战到死么。”
乌木合起先还怔着,后来才猛然一惊,急道:“苏军师,你看我这没用的脑袋……求,求将军责罚。”
百里霂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他转头看向身侧,问道,“苏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大约……二十日,”苏漓咬了咬下唇,“军械的运送至今没有消息,而后续的粮草也不曾运来,听说连贺兰郡军营那边都一月不曾供应粮草了。现今我们的命脉都攥在萧王爷手里,我担心吴礁那个老好人根本对付不了他。”
接下来的几日,气候逐渐转暖,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士卒穿着皮甲的身上,竟有些灼热。刚下战场的一批士卒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争先恐后地抢过水囊痛饮。这已是不知连日来的第几次攻城,正如苏漓所料想的那样,衍纳城连夜加高了女墙,一旦炎军有所攻势,墙垛子里立刻会飞蝗般射出箭雨,即使拼死逼近架上云梯,对方也会立刻抛下滚石沸油,已然是死守之状。
就在士卒们休息的时候,远远走过来几个身影,一营校尉一眼便看见领头的高大身影,忙不迭站了起来:“大将军。”他身后的其余士卒也纷纷站了起来,低头行了军礼。
自从那一夜亲眼看见百里霂设计擒住敌方主将,这些西北兵士多少都对他有了钦佩之意,言语举止间也比先前要敬重得多。
百里霂向他们点了点头,问道:“今日伤亡如何?”
校尉忙道:“撤得还算快,所以伤亡不多。”
“伽摩军大约也是强弩之末了,”苏漓在他们身后低声道,“我瞧他们这些天放出箭矢的数量显然减少,士卒的呐喊声也比先前弱了许多,恐怕是军备粮饷都快撑不住了。”
“如此说来,我们更要加紧攻势,免得他们等来援军就麻烦了。”武校尉插嘴道。
百里霂正要说话,忽然一顿,抬头看着远处,众人随他的视线望去,却见一人一骑正向这里疾驰而来。
这是他之前派回贺兰郡催要粮饷的兵士,武校尉一看清他便立刻问道:“如何,要到军粮没有?”
兵士满面尘土地滚下马,喘了几口气才道:“吴老将军说咱们驻军这些天都靠着之前的剩粮勉强度日,实在匀不出多余的给我们,连尹将军他们都饿瘦了一圈,卑职只好拿着大将军的手令去找萧王爷。”
百里霂冷冷地问道:“萧翼怎么说?”
兵士摇了摇头:“卑职根本不曾见到萧王爷,他们把我拦在贺兰郡外,说没有王爷命令驻军不得入城。”
苏漓大皱眉头:“这么说,我们那大批的军械也不知到了贺兰郡没有。”
百里霂没有接他的话,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冷声道:“这个萧翼,如此不顾大局,当真枉费我先前对他多番忍让。”
苏漓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道:“大将军,撤兵吧。”
百里霂一惊:“什么?你方才说伽摩已到强弩之末,这样的局势,又突然要我撤兵?”
“不错,他们确是强弩之末,可是我们的处境呢,”苏漓看了看四周望着他们的士卒,抓着百里霂的袖子把他拉到角落里低声道,“萧王爷既然敢这么做,摆明是不顾忌我军的死活,我们前方虽然有猎物,身后却是一条毒蛇,这个道理将军难道不明白么?”
百里霂蹙眉看着他,沉默不语。
苏漓又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我们的驻军如今只有剩粮可吃,而出征的这支队伍所带的粮草也只够几日了,倘若我们继续攻城,西北驻军饿极了闹起来,尹翟他们能制得住吗?”他缓了一口气,“我知道将军出征从未无功而返,但是这次情况危急,少不得要破个例了。再说,等我们收拾了内患,后顾无忧之时再次出征,我敢担保,用不了五日便能攻下这座衍纳城,你信不信我?”
他一身青衫站在风里侃侃而谈,眼眸里闪着奇异的神采,较之数年前刚从军时更有一番不羁和豪情。
百里霂定定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你下去传令吧。”
等苏漓走后他独自在风中站了一会,又向身后唤了一声:“曲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