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麦饼的小兵一愣,随即答道:“是!”
百里霂下完令,并没有抽身离开,而是从那小兵手中接过一块饼,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已有一日没顾上饮水,干裂的嘴唇立刻被粗糙的麦饼磨出道道血丝,他却浑然不觉地大口咀嚼着,眼睛始终阴翳地看着眼前的士卒们。
在那目光的注视下,烽火营的将士一个个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分发的麦饼,像他们将军一样大口嚼了起来,将口中微腥的血味和干涩的饼屑一起咽入喉咙。
太阳逐渐西沉,湖泊边不久就围满了取水的士卒,大多还是西北步卒,步行了一天都是格外缺水。苏漓喝完水,并不急着走开,目光停在附近的几名士卒身上,那些西北军身上并没有灵州军久经沙场的煞气,似乎大多都是刚从乡下出来,身上还有些单纯的质朴。
一名士卒似乎注意到苏漓的目光,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这个面容清秀的文人。
苏漓对他笑了笑:“你是二营的步兵,叫王胜?”
“你,你怎么知道?”士卒张大了嘴巴。
“你们的名册还在我那收着呢,”苏漓又是一笑,“第一次上战场吗?”
王胜摸了摸后脑勺:“去年说要打来着,谁知从都城调来的将军生了急病,萧王爷跟伽摩王又谈妥了,所以没打起来。”
说是急病,倒更像是临阵退缩的托辞,苏漓心中冷笑,面上却说:“哦?萧王爷本事很高明啊。”他转开了话头,又问道,“这位兄弟,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
“嗯,”王胜连连点头,“蓟州人。”
“那你跟曲将军是同乡呢,”苏漓笑道,“军中蓟州人似乎格外多。”
王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那穷,军户可以不纳粮,所以家家都争着入伍。”
“话虽如此,不过也因为蓟州好男儿多吧,”苏漓扬了扬眉毛,竖起拇指道,“像曲将军二十五岁为将,如今位居三品,去年在建墨面圣受封,福及宗堂,那可当真是风光无限。
王胜睁大了眼睛,过了半天才道:“曲,曲将军那样的人,我们那可要多少年才出一个。”
“这话可就不对了,”苏漓笑着摇头,“你去打听打听,原先跟着大将军的,有几人没有被封赏过,剿灭北凉后,犒赏三军的金银就何止千万。就算只是马前卒,被赏赐的银两也足够别处三年的军饷。”
他声音不大地说着,却早已把周围的士卒们全都吸引了过来,个个露出艳羡的神色。苏漓也不着急,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些钱财也都罢了,大将军最难得的是爱提拔人才,且说现在训练你们的尹将军,当年也只是个小卒子。只是因为阵前英勇过人,手刃敌军,大将军让我写了上疏,皇上御笔批示,破格提拔。这份殊荣,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在你们当中会再发生几次,也未可知。”
“这……我们……”士卒们面面相觑,个个露出恍然又有些期冀的神色来。
苏漓摸了摸灌满凉水的肚子,终于站了起来,将手拢进袖子里淡淡笑道:“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固然是安慰,可男儿生在这天地间,若能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也是快事。”
这二月的气候,一入夜更是寒意逼人,百里霂摸了摸有些酸痛的右肩,掀开帘帐走进自己的大帐里,扑面却闻到了一股带着暖意的鲜香。
帐内的小亲兵抱着个瓦罐,见了他立刻道:“大将军总算回来了,再过一会汤都要凉了。”
“什么汤?”百里霂莫名其妙地问。
“雉鸡汤,”小亲兵喜孜孜地说道,“曲将军送来的,说是行军路上在沙棘丛里捡到一只受惊的野雉,拿来给将军补补身子。”
百里霂一怔之后,喉结动了动,伸手制止了小亲兵揭开罐盖的动作:“你去把曲将军叫过来。”
曲舜很快就来了,他本以为有军务要商议,但是看见了桌上的瓦罐,脚步便顿住了。
百里霂坐在桌后,远远地看着他,低声道:“野雉从来机敏,听到人声都会惊飞起来,怎么会躲在大军路过的沙棘丛里,”他看曲舜低下头去,叹道,“你特意去猎来的?”
“末将……只是想给将军换换口味。”曲舜被他说穿,只得讷讷地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