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惊得心跳都险些停了,失声叫道:“快来……”人字还未出口,手腕已被狠狠捏紧。
百里霂哑着嗓子低声喝止道:“不要声张!”他按住胸腹,喘息了几口,“现在内外局势都十分不利,若是我受伤的消息再传了出去,不止是我军士气大受影响,北凉那边势必要乘机攻城的。”
苏漓听他说话虽然连贯清晰,声音却愈发虚弱下去,忙问:“将军伤得重不重,是不是方才在阵前被铜锤所伤?”
百里霂发出一声苦笑:“那巴特尔的膂力当真了得,这一锤着实不轻……咳咳……”他一咳便又呛出几口血来,溅得苏漓半边袖子一片血红。
“我,我先扶你进去……”苏漓心里十分慌乱,勉强把百里霂扶进了角楼内的狭窄隔间。
在屋内还算明亮的火光下,百里霂的脸色看起来更是苍白,全无血色。他靠在简易的矮榻上,微微抬了抬手:“不要惊动其他人,你去找个口风紧的军医来。”
苏漓却没动,他弯下腰,看着百里霂,低声道:“将军要是信得过,不如让卑职诊治。”
百里霂“哦?”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像是想笑:“咳咳……没想到你除了会文章制图,还懂医术?”
苏漓听他话中隐约有取笑之意,微微涨红了脸:“这可不是胡乱吹嘘,我家世代行医,在蕲州一代也颇有些名气,若不是父亲严令我读书争取功名,我也不会到这来做文书。”他顿了顿,有些气恼地说道,“将军若是不放心,卑职去找军医便是。”
百里霂眼睛里露出笑意,向他伸出一只胳膊:“那就烦劳苏大夫了。”
苏漓没有再多说,伸手解他的臂甲,那是冰凉的铁甲,黑色的锻纹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让人只是摸着就有些发颤。臂甲下还有一层皮裹,再下面才露出深色束起的腕袖,紧紧地包裹在手腕上。苏漓小心地将那袖口解开了些,搭上脉搏,手腕上的温度很热,甚至有些烫。
百里霂垂着眼睛半靠在床榻上,像是睡着了。
过了半晌,苏漓收回手,倾过身子小心翼翼的:“将军,可否让卑职看看伤处?”
百里霂抬眼看了看他,十分虚弱地笑了笑:“你尽管看就是。”
苏漓低声道:“冒犯了。”说完便去解他肋下战甲的环扣,没想到那胸甲十分沉重,他光是拎起就费了不少力气。
百里霂低声出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副龙骨甲,我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撑不到回城了。”
“龙骨甲?”
“不错,这是西域伽摩国的秘制锻造工艺,十分坚固柔韧。几年前向我朝进贡了这一件,皇上赐给了我……”他说到这,又不住咳嗽起来。
苏漓不再多话,很快解开了他的衣服,只见他胸腹上一大块紫淤,几近发黑,还渗了不少血丝。在小心地摸索了一番之后,他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肋骨并没有断,不过……”他替百里霂拢上衣襟,“恐怕肺腑被重击震动,结有淤血,我这就去借一套银针,再熬些汤药来。”
百里霂点头,还是叮嘱道:“不要惊动了人。”
“知道,”苏漓回头应道,却见他眉头深锁,不知又在烦恼什么,“将军暂且不要为战事忧心,多休息几日,把身体养好才是。”
百里霂还是垂着眼睑,似乎已烦恼了很久:“不知曲舜他们现在究竟如何了。”
第12章
北凉原腹地与灵州相距近千里,往往灵州的积雪才一寸,这里便已一尺有余。曲舜便是在这里的厚厚积雪中醒来,炭火马仍在他身侧,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他冻得冰冷的面颊。
因为无力动弹,曲舜只能躺在雪地上仰望着天空,那里堆积着浓重的云层,没有一丝阳光漏出来。炭火马看见他睁开眼睛后,就抬起了头,沉默地看向了远方,它的马鞍有些歪斜,上面缀着零星的碎雪。
曲舜试着蜷起冻僵的指头,努力试了很多次之后,终于将手握成了拳,再舒展开,指节间硬邦邦地发出脆响。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他费力地拉住炭火马垂下的缰绳,被它拖着才慢慢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