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舜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只要一直向北走,就能看到北凉人世世代代栖居的乌苏里雪山,雪山的东边就是哈丹库仑。”他喝了口铁盔里的水,轻声笑了笑,“至于方向,说不定到了夜里反而容易分辨些。”
这是一个明朗如曦的星夜,不同于白天的阴霾,星光如同水银洒在茫茫的北凉原上。那个夜晚,有年老的牧人在帐篷里隐约听见战马嘶鸣,他掀开帘门偷偷向外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在他打算缩回头的时候,远处微微起伏的雪白山丘上恍惚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那是拔剑一挥,而剑尖所指的方向,正是北凉的王地。
灵州城。
巍峨的城墙在经历北凉军队连续几日的攻城之后,充斥着血腥与浓重的硝烟,城墙上几处被撞开的坍塌像是裂开了一道道狞笑的口子,四处散着被烧焦的木料和废弃的箭矢。
轰隆隆的战鼓声渐渐远去,烧灼的夕阳映在城外的雪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血。苏漓笼着手站在城墙根的阴影里,冷得不停地跺脚。受伤的士卒一个个从城墙上被抬了下来,抬往城中临时搭起的青色毡棚。因为药物供给不足,很多士卒的伤势都严重恶化,为了防止伤口溃烂,军医们不得不用烧红的铁片炙烤伤处,毡棚里不时传来惨痛的叫声,无论谁走过那里脸色都会十分难看。
苏漓收回目光再向城墙上看时,终于看见了百里霂的身影,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眼睛下面有一大片浓重的阴影,脚步也十分沉重。
“将军,”苏漓迎上去,略压低了声音,“你今天的药还没喝。”
百里霂微微蹙起眉:“我的伤势已经好多了,那些药不如留着送去给其他将士。”
“可是……”苏漓一急,扯住了他的袖子。
“将军——”一名小卒飞快的跑了过来,高声道,“北凉人正在后退,似乎要撤兵。”
“什么?”百里霂先是一惊,而后又隐约露出些喜色,“莫非是……”
他没有再猜测下去,大踏步地向瞭望的角楼上走去,其他几名将士也都快步跟了上去。登高望时,只见那支举着北凉王旗的大军果然在向北后撤,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左右骑兵混到了一处,乱嗡嗡的,似乎十分紧急。
百里霂连拍了栏杆几下,神情很是激动:“定是曲舜带兵破了哈丹库仑,所以北凉大军着急回援。”他转头道,“立刻纠集兵马,本将亲率两万人追击,与曲将军夹击合围!”
昭武校尉李廷紧皱眉头道:“将军,曲将军他们遭遇风雪失去音讯已有数日,真的能在这两日之间大破哈丹库仑么?会不会是北凉人假装退兵,诱我们出城对战。”
百里霂慢慢冷静下来,看向他:“也有这个可能,但是,”他又敲了敲木栏,“如果我们现在不出击,就失去了最好的战机,人生如棋,不如今天就来赌这一战。”
“将军,”白凡低头看了看城中开始集结的三军,面带忧色,“预借函州的军备还有三日才到,我们就凭眼下的装备去追击北凉人么?”
百里霂沉默了,良久才低声叹了口气:“这场战局,我们输了太多……”他阴翳地看着城下,忽地喝道:“两万人马,备齐了没有!”
宋安第一个答道:“已经备齐,悉听大将军差遣!”
他身后立刻响起如雷般的万人应和:“悉听大将军差遣!”
“好!”百里霂拿过亲兵手上的重盔,沿着木质台阶向下走去。
另一名亲兵早已将逐日牵了过来,恭敬地递上手中的缰绳,百里霂正要接过,忽然从街道那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这条军道没有紧急军情是不得跑马的,而这马蹄声竟由东而来。
策马而来的是东门的守卫,他来不及下马就气喘吁吁地连连喊道:“军备供给到了,到——了——”
白凡一听,立刻兴冲冲地从几十阶高的扶手上跃下,一把拉住了那名守卫:“真的吗?函州的军备这么快就到了?”
守卫几乎被他拽下马来,慌张地摆手:“不,不是函州,是都城……”
“都城?”百里霂在这连日苦战中头一次露出喜形于色的样子,顾不得传令,亲自翻身上马向东门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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