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低头看了一眼佩刀,又看向他,面色僵冷着:“我知道你要请什么命,你也知道我不会应允。”
李廷直视着他,仍是低声道:“末将请命,调派五百轻骑突袭东南方北凉驻地。”
“突袭?”百里霂低低地冷笑了一声,“他们既然敢挂出白凡的头颅,就已做好了交战的准备,这时候不要说五百骑,就是给你五千骑也未必有用。”
李廷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问道:“将军,白凡与我们是同一年入的军籍吧?”他问完这一句,又重新走回了阴影里,就如同他方才从未离开一般。
百里霂看了他片刻,最终扭开了视线,向外走去。
“当年筹谋和亲时,乌兰曾与我们同行,我那时根本不曾察觉到这个女人的心机,或者,我根本未曾去揣测过女人的心思。”他掀开帘帐,看着帐外红云晚照,碧草连天,揪着帘帐的手却忽然握紧,“她果然是看透了我们,竟想到了向白凡下手。白凡军衔不高,论起军功也不过尔尔,但他一死,整个灵州无疑都要撼动。”
“且不说营外那些受过他教导的士卒,单说你们也都是与他同袍同泽,没有一个不是与他情谊深厚,”百里霂一直背向众人,没有转过身,“李廷说得没错,我们同一年入伍,算来已相识十数载,这些年一直是我的副将……”
“他如今战死,头颅被敌人悬于帐外,两军虽相隔遥遥,但听士卒叙述之惨状,也如同亲眼所见一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让人听不清最后一句,“当真是切肤之痛。”
“将军,”尹翟上前问道,“北凉王骑既然向此赶来,那这夹击之势势不可免,我们为何不调头先取了王骑。毕竟……白副将的事一旦传开,士卒们大约都会情绪不定。我和李校尉他们想的也都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白副将他曝尸荒野,死不瞑目。”
“乌兰以白凡激我们,正如以百姓激白凡,”百里霂摔下厚重的粗皮帘帐,转过身,“只要我们出击,未必没有取胜的机会,但是从此以后,战局便要继续由他们控制,我们无论如何都只是被牵着鼻子走罢了。一旦丧失先机,败局恐怕在所难免。”
尹翟听着,微微皱起眉,似乎仍有些不解。
百里霂也没有不耐,低声解释道:“眼下北凉王骑前来极力挑衅,大约是他们没有攻下灵州之后,重新想起了吉达那批人马,乌兰不甘让北凉后方的最后一支强兵损毁,所以才来扰阵。我们如今调头,只会在短暂交手后看着王骑逃之夭夭,而再想将吉达逼入绝路可就难了。”
“是,”尹翟低头想了想,“将军说得有道理。那么,为了不动摇军心,白副将的死讯是不是暂时不要传下去的好?”
“不!即刻传下去!”百里霂有些发狠,“这是北凉人激起的恨意,那就让他们看看,激怒炎军的下场。”
在众校尉陆续离开中军大帐后,最后一个身影也慢慢向门外退去。百里霂忽然抬起头,低声道:“曲舜,你过来。”
帐内没有掌烛火,夕阳隔着帐篷映出昏黄的光,照在人脸上有些斑驳的诡异。从白凡的噩耗传来之后,曲舜一直没有任何话语,安静得像是木在了那里,此刻被百里叫住,才转过身,向回走了两步,仍然没有吭声。
“你要去哪?”百里忽然问道。
曲舜低着头,闷闷地回道:“回营。”
百里霂向他走近了些,忽然伸出手指捻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锐利的眼神直望进那双褐色瞳孔里:“曲舜,你竟会对我说谎了。”
青年的睫毛稍稍有些颤抖,垂下了眼睑。
百里霂放开了手指,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北凉王骑大营。”曲舜突然抬起头,回答。
百里霂像是怔住了,他仔细看着曲舜的脸:“我方才说的……”
“将军,”曲舜看起来十分疲倦,脸色也有些苍白,“末将知道将军的决定是为了大局着想……我明白,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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