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扎营在军旅中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是这终究是千里行军之后被拒在自己郡城外,而这批士卒又大都战功显赫,才在都城受过赏就来此受气,少不得恼怒起来,交相骂个不休。所幸有百里霂的军令镇着,也没什么大举动,竟安稳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之时,城门倒是当真打开了,却不是正门,只是侧门。
门内迎上来的只有单人一骑,自称叫萧振,向着百里霂拱拱手,陪笑道:“这贺兰城正门向来只有郡王经过时才打开,还请将军屈就。”
尹翟等人憋了一夜的怒火,又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住,当场就要发作。百里霂神色平淡地伸手制止了他们,一扯逐日的缰绳,当真就从那侧门里走了进去。
那萧振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略有些诧异之色,随即又引马继续在前方带路。百里霂走入城门后停了脚步,突然笑道:“都中皇城的正门本将也曾走过,却不曾料到萧郡王的架子比皇上要大。”他顿了顿,“不过这也说得过去,算来皇上不过是郡王的外甥,当年那位姓王的国舅恐怕比萧郡王的架子还大。”
他随意说来,似乎只是寻常说笑,萧振却怔在了那里,脸色发白,他自然知道所谓的王国舅正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舅舅,专权夺政,致使前朝覆灭。
“我家郡王忠心报国,怎能与那乱臣贼子相提并论。”他放硬口气答道。
百里霂并不与他争辩,客气地问道:“不知阁下在萧王爷手下是何身份?”
萧振拱了拱手:“实不相瞒,在下只是王爷的一名家奴。”
“家奴?”百里霂攸然变色,一鞭抽在他胳膊上,“一名家奴竟敢当面驳斥本将的话,当真是无礼至极。”
他这一下不止把萧振打懵了,就连其他人也都愣在那里,只有苏漓一展眉头,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来,把百里陵招到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百里陵会意,立刻走上前去,从马上把萧振半拉半扶了下来,笑嘻嘻地说道:“当真对不住,我们大将军脾气不太好,像我们这样的小卒子平时从不敢跟他说话的。没打伤你吧,要不跟我到军医那拿点药?”
萧振捂着痛处,白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勉强摇了摇头。
“看样子你也不好继续带路,我来给大将军引路,你跟到后面去吧。”百里陵这么关照着,不由分说地骑上了他的马,又回头问道,“对了,郡王府怎么走?”
萧振皱着眉,似乎有些犹豫,还未张口百里陵又“哦”的一声拍了下自己的头:“我倒忘了这位兄弟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夹马腹,向城内冲了几步,伸出马鞭拦住了附近的几名胡商:“借问一句,郡王府怎么走?”
那几个商人见他一身戎装,不远处又是望不到头的大片人马,知道不好开罪,忙伸手一指:“西边那处最高的楼就是郡王宅邸。”
这郡王府委实气派非凡,大约足足占了城西一半的土地,百里霂只带了一百来人向着这深朱色的高楼而来。守门的役卒遥遥就看见这批人来势汹汹,忙带人出来喝止道:“什么人!竟敢在王府门前跑马。”
百里陵在马上扬眉道:“你们王爷派人迎来的贵客,还不让开。”
役卒有些犹豫,探头一看,正看见脸色不大好的萧振,“咦”了一声,忙站到一边:“那请进吧。”
萧振皱眉道:“等等……”
百里陵立刻翻身下马,拉住了他的胳膊:“王府我可就不认识了,还要请兄弟你带路。”他左手制着萧振的伤处,右手刀柄抵在他腰间,脸上却还是无赖笑意。
萧振看了他一眼,声音低而冷:“诸位,就请跟我来吧。”
这次他倒没耍什么花样,径直带着他们走入王府,绕过大片的前厅和半个花园,才从长阶上走入那幢高耸的朱楼。
即使在门外,也能清楚地听见里间传出的乐声,萧振站定了,高声道:“王爷,有……”
不等他说完,百里霂已令人将他拉到一边,随即提起脚就将那扇门踢开了。乐声戛然而止,广阔的厅内一众乐师,连同十几名舞姬都向门外看了过来。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上座的软椅里,满脸被冒犯了的阴翳神情,一把推开他膝上的少女,然后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