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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哥的手下像往常一样,带着我到工作的地点。
这个手下长得很矮小,大概只比我高一些。他有一张娃娃脸,单看他的样貌和身材,我以为他只是大我几岁,直到某天我看见他的左手臂上刺了一只老虎,衣服遮不住的皮肤也佈满了许多伤痕,我就撇开了这种想法。
这一点都不像是未成年的人吧。
他已经带领我无数次,然而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于是为他取了一个外号叫老虎小哥。
我跟在老虎小哥的身后,才走了几一步,他猛地转过头道:「走我的旁边。」
我怎么敢跟他走在一起?我有些不安地摇头。
见状,他蹙紧眉心,「你不会是想要我拉着你走吧?」
他的话诱发我身体的某处响起了警告铃,我缩了缩快发抖的身子,马上走到他的旁边。
他带着我拐向左边。虽然我们依然身处在阴暗的巷子里,但却可以看见前头有着微弱的光芒。
我们继续往前走,眼前的光芒也越来越刺眼。一直到周遭都被光芒包围时,我的双眼被光线刺得忍不住闭上。
等到瞳孔终于适应了光线,我定睛一看,发现这里是城市的商圈。因为还是早上,所以许多商店才正要开门营业,但也有些早餐店却已经门庭若市,整间店都是站着排队购买早餐的上班族。
老虎小哥斜视我一眼,接着往上坡的行人道走去。
「快跟上,不要跟得太近,也不要跟他们对上眼。」他小声地使唤我,眼神警戒地往四处瞧。
「好。」
我头低低地跟了上去,望着他的鞋后跟行走。
我虽然很想看看四周到底还有些什么东西、也想看看这里的人长什么样子、甚至是他们穿了什么衣服……儘管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然而,如果我抬起头,就会有机会跟行人对视。
我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我曾经因为不小心与路人对视太久,而在回到小屋后被小牛哥狠狠地扇了数不清的巴掌。就算已经过了一段日子,脸颊传来的刺痛感依然记忆犹新。
但这样的惩罚,还不是最恐怖的。
刚被抓来小屋时,我的年纪还很小。小牛哥把我拉到我们睡房对面,另一间更小的房间里。他让聪哥把我绑在椅子上后,就关上了房门,留我一个人呆在狭小又漆黑的空间里。
那个时候,就是我最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
无法移动的四肢,口乾舌燥,心里的恐惧很快就贯穿到了全身。然而,我却只能不停地大哭。脑海里不断浮现爸爸妈妈的身影,儘管知道他们不会听见,但我还是用哭腔喊着他们,到最后喊到声音都哑了,我才听见房门徐徐被打开的声响。
我不知道自己被这样关了多久,小牛哥进来后,就向我解释我接下来该做的事。他接着不断地灌输我,让我知道自己永远都没办法逃出去,并警告说,如果我出去工作后想向路人求救,儘管只是透露出一点这样的讯息,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下场会非常地可怕。
「你应该有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不听话的话,我会把它给毁掉喔。」小牛哥坏坏一笑说。就算已经过了好多年,但他说的这句话却已经在当时烙印在脑海里,根本无法抹去。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小牛哥说的话,看着他接下来对我们动粗都不眨眼后,我更确信这一点。
想到那时候的回忆,我的汗毛直竖,头皮也渐渐开始发麻。我把发抖的双手紧紧交握,希望这样能止住这不自觉的颤抖。
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最重要的人,就是佑哲。如果因为我的不听话而让佑哲受到伤害,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我只能乖乖听话,才不会让不好的事情发生。
上了坡,老虎小哥走了一小段的距离之后,就停下了脚步。我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就站在一个小巷里。
「你等下走出巷子后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向左转,就会看见往下走的阶梯,阶梯下面是一个公园。你今天就坐在那座公园里。」老虎小哥说。
「好。」我没有与他对视,依然把头垂得低低的。
我照着老虎小哥的指示离开小巷,而他没有直接就跟上来。他总是会跟我拉开一段距离,才跟上我,为的是不想引起外人的怀疑。
当我拐向左边,我的眼角馀光瞄到老虎小哥装作看手机,接着还讲起了电话。
从前面的阶梯往下一看,先入眼帘的是中间一小片的草原和它旁边的喷水池,其他地方都被高大的树木挡着。我往下走,发现喷水池旁的树下竟然有一个排长龙的小吃摊位。
太阳高掛空中,但排队的人们依然耐心地撑着伞在摊子前排队等候。
我转头看,老虎小哥用眼神示意我到喷水池前面去。
我拿着铁碗走到喷水池前跪坐。正排队的人们几乎都注意到我,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这女孩怎么……」
「她好瘦,营养不良
', ' ')('吧……」
「去捐点钱给她吧……」
不久,有一个女人就走到我前面来。我没有抬头望她,那是因为小牛哥一开始交代过我们,工作时不能跟施捨的人有眼神接触,也尽可能不跟他们有任何的言语交谈。
「咚!」
我看见一颗硬币在铁碗内转动,接着躺平。
我弯腰表示感激,她什么也没说,很快就离开了。也有不少的人路过停下看我,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再走上前来。
「姐姐,这是我妈妈要我给你的。」突然,一把稚气的男声从我头上传来。
我看着碗内被放了一张一百元钞票,再次鞠躬。
「姐姐,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男孩给了钱后不打算离开,问起我话来。
我常常会遇到一些把钱施捨给我之后,也想跟我说话、询问我状况的人。他们最常问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在这里乞讨,不然就是问我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一般我只要沉默不语,他们也不会再多问。
「姐姐,你的爸爸妈妈呢?」见我不说话,小男孩还是不死心地问,句子里充满着好奇。
「他们不要你了吗?」
我依旧沉默着。但听到他的这句话,我感觉到有个什么衝进了我的眼眶。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吗?
不,他们没有不要我,是我离开了他们。
我不见之后,他们找我了吗?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找我吗?
想到再也见不到曾经最靠近自己的家人,我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我用衣服的袖子迅速地把眼泪给擦掉,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泪水。
「小勤,快走了。」另一把女声穿了过来,接着男孩就被拉走了。
「姐姐,你不要哭了。」离开前,他还不忘安慰我说。
闻言,我的眼泪顿时掉得更兇了。
我总是这样。当别人发现我难过的情绪,而想要安慰我,我就会特别地想要大哭。
佑哲偶尔看见我在半夜时幽幽啜泣,他会安慰我,要我不要再哭了,然而我的眼泪却因此失控,一涌而下。
能被在乎、被理解,流下的不会只是难过的泪水,还有感动的眼泪。
我抬头看着小男孩和他妈妈离开的背影,虽然我没办法当面向他道谢,但我真的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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