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织澄知道何今屿来了,就从小卖部过来,她远远地就见江向怀在不停地刷牙漱口干呕,一旁的赵延嘉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头面壁思过,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快咧上天了。
“……”
周织澄径直走到何今屿面前,问道:“是不是刘俊找你舅公了?”
何今屿点头。
周织澄道:“我之前一直联系不到他,那今天就去解决吧。”
赵延嘉收到他哥的眼风,立马道:“周律师,我也要去,陆合说他也想去。”
陆合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唇角,竟然也没否认。
于是,何今屿的小车很勉强地塞下了这么多人,后排坐三个,副驾驶坐一个,正常来说,唯一的女孩子肯定是坐副驾驶的。
但周织澄的手刚碰到副驾车门,赵延嘉就在她之前,拉开了车门,坐了上去,并且快速地系上了安全带。
何今屿怔怔地盯着他,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嘛。
赵延嘉厚颜无耻,面不改色:“不好意思,何医生,我晕车,呕,呕……”
陆合看到他这夸张的演技,就眼皮抽搐,如果他没记错,赵延嘉是会玩赛车的,还晕车?
周织澄只好坐在后排,挤在江向怀的身边。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到了乡下后,赵延嘉主动申请出战刘俊,顺便带上了陆合。
这就是个小案子,法律分析上也没什么缓转余地,就看他们俩能不能让刘俊不要这一千块了。
陆合以前做的工作,就是替资本家服务的,跟公平正义半点沾不到边,资本家也不需要公平正义,只需要他的利益最大化,当然,给资本家服务也要依据法条写出来一个个法律意见,而现在,却要以德服人。
他们到舅公家的时候,刘俊还在跟老舅公说:“你这卖腌制品本来就是违法的,我也不是故意来搞你的,我也是个普通消费者,就是想买个酸笋吃,谁知道你是三无产品呢?”
舅公坐在门槛边上,眉眼耷拉着,粗糙的手指微微颤抖,沉默地抽烟,他刚从地里回来,脚上踩着解放胶鞋,裤脚挽起,露出了一截黑瘦的脚踝,旁边是零散的两三个烟头。
他哑声:“什么三无?我都听不懂,村里多少年都是这么卖的!”
“多少年这么卖,不代表就是合法的,以前他们还买媳妇呢,你难道也要说这合法吗?”刘俊抖腿看着舅公,“你还去找了那个周律师啊,她是不是没跟你说,几年前她阿嬷卖三无产品,也是我举报的,后来她还不是赔给我一千块?我这都是合法的,按照法律的,她那种学得半桶水、法律都背不下的律师,你也信啊?”
他声音不屑:“在县城里,厉害的都是法官检察官,律师都是考不上才去当的。”
陆合最见不得这种人瞧不起律师了,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你这外行人说话也是挺幽默的,职业道路的不同选择,在你这还分高低贵贱了?”
刘俊扭头,知道那些律师来了,火气更大:“我也不跟你们多说,反正我现在的诉求就是,我愿意私了,只要一千块,不然我就去法院起诉。”
赵延嘉不在乎:“那你去吧。”
他们这类的打假人就是利用大部分人考虑到诉讼成本高昂且害怕浪费时间精力后依旧败诉的心理,逼迫大家用一千块钱私了。
刘俊对法院起诉流程很了解,他也不怕,冷哼:“不就写个诉状嘛。”
赵延嘉也摆烂:“不就写个答辩状嘛,正好练练手,上上电视。”
他也没看刘俊,只对着陆合说:“反正我们来工作,做的就是这个,不怕时间成本,想起诉就来哈,爷最不缺的就是钱,也不怕金钱成本。”
“你有钱,那你一千块都不给?”刘俊斜眼。
陆合皮笑肉不笑,只说:“我从南日县人民法院那边查到,你已经起诉过上千家商户了,有不少案件都被法院驳回了诉讼请求,但你下次依旧还会反复向法院起诉类似案件,并以此来获得和解赔偿,谋取经济利益。”
他语气微顿:“我们不会直接给你这一千块钱,在南日县,个人销售少量自制腌制品、水果、蔬菜,都很常见,我相信法官审判时会考虑到情理问题,我们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支付给你一千元,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法院这次再驳回你的诉讼请求,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气氛组组长复读机赵延嘉嚣张道:“对啊,什么下场!”
刘俊冷笑:“敲诈勒索?”
赵延嘉:“原来你知道啊,如果你只有这一次的酸笋诉讼,那说你敲诈勒索还有点勉强。”
陆合接着道:“但是,你已经起诉过一千多个商家,已经构成对诉讼权利的滥用,影响司法机关工作秩序,且利用商家的恐慌心理而勒索大数额钱财,涉嫌敲诈勒索罪。”
他看了眼刘俊,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们现在也在利用你的恐慌心理?不过,我们既没有迫使你交出财物的行为,也没有强索你财物的目的,是构不成敲诈勒索罪的,我们的刑法,也不存在威胁恐吓罪。”
刘俊的脸色终于浮现了淡淡的慌张,他紧紧地皱眉。
赵延嘉跟陆合一唱一和:“你是在想,像我们这样单纯威胁他人,涉嫌哪个罪名吗?”
刘俊嘴硬:“我没想,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