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她,明明也在对她笑,却看不出感情,只会让他血液结冰。也是当下的她,俨然成了一座细琢之后不容侵犯的玉雕女像。也只能让他想起一句话,我已亭亭,无忧亦无惧。
相互无声对望,短暂数秒过后,于知乐率先启唇:“看好了吗?”
严安深吸一口气,没回话。
“看好了就请回吧,”于知乐摆出送客口气:“严安,我们早就结束了,不要再来找我,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不疾不徐,说清来意:“我知道我那时候走得很不负责任,亏欠你很多,我愿意回来,也表明我愿意赎罪,愿意补偿,无论你让我怎么样。”
“让你走,行吗?”于知乐当即回道。
严安垂了垂眼,再度看向她时,已经更为坚毅笃定:“可以走,但我还会再来,直到你什么时候不再赶我。”
于知乐轻呵一声:“你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我不是在气头上,严安,”她叫他全名,仿佛是为了让自己接下来的话显得更为郑重与真实:
“我一点都不生气了,我忘不掉你,这是事实,但我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人会有各种过去,但有的过去,他不会再想回去。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五岁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小鸟,那种小麻雀,翅膀受了点伤,养了大概一周,我亲自裁纸箱,给她叠小床,挖小蚯蚓,无时不刻地想在她旁边照看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一周后,她翅膀大概恢复痊愈了,所以自己飞走了,我看着空落落的,我为她创造的,属于她的一切,我失落难过得想哭,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知乐。”听到这里,严安忍不住想要打断她。
他也有太多的要解释,要倾诉,要告诉她。
“别说话,让我说完,”于知乐完全不给他机会:“后来,过了几天,我接受了。”
“我不想再找那只小鸟,更不想把她再抓回来,我想她在天空飞得也许很好,她在广袤的树林了搭了巢,安居乐业。”
“我希望她千万别再回来,叽叽喳喳给我说要报恩。”
“我不需要,感谢也不用,如果她想说,那我也欣然接受。”
“我也要告诉她,我不讨厌,甚至可以说喜欢,那段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全部的一切,包括所有的小心翼翼,欢欣鼓舞,心如刀割,垂头丧气,接受现实。这个过程,让我感受到生命的颠簸和饱满。我也想感谢她,是她让我明白了用心付出是什么感觉,哪怕最后结果不那么圆满,但生活又不是童话书,所以……”
她心平气和地陈述完,画最后的句点:“谢谢你,严安。”
她真诚地,发自内心地感谢,“麻烦你再飞走吧。我很好,你确认过了。你也很好,我也确认过了。回忆很好,我们彼此都确认过了。大家都很好,所以不要再互相干扰地活下去了,不好吗?”
轻飒飒作响,风卷过枝条,影子荡漾。
严安没来由地感觉到绝望,以至于口中干涩,无法启齿,说出任意一个字。
她真的不气,也不恼,决然到彻骨平静,恬淡得像一渺细烟,徒手去抓皆是枉然。
谁会想到,那个背着吉他跟在他后面笑闹的姑娘,竟然无情到这个样。
他两瓣唇微动,要开口说些什么,他想告诉她,今非昔比,他已经不和过去一样,他有足够的准备再和她重新开始,他甘愿回到笼子,待一辈子也无怨无悔。
也是此刻,一阵手机的颤动阻碍了他开腔,而声音的来源,就在女人口袋里。
于知乐拿出手机,瞄了眼来电人,随即接起。
“喂。”
“于知乐,你现在在哪?”对面语气急促。
“蛋糕店。”她回道。
“哦,是吗,”那边明明火急火燎的,还刻意控出冷飕飕的音效:“现在过来,给我开车。”
他头一回这样要求,于知乐不明其意:“现在?”
“老子要出门!快点!”
“我还在陈坊。”于知乐解释:“可能赶不……”
景胜已经打断她:“你回头,八点方向,过来,马上,立刻。”
于知乐闻言回身,眯眼远望。
果不其然,巷尾处,一辆黑色的suv停在那里,也不知待了多久,若一只黑色的蛰伏巨兽,悄无声息。
“你不是……”
“快点——!”像是料定她要质疑什么,对面旋即挂了电话。
于知乐又看了眼那辆车,蹙眉回头,和严安道了句“你回去吧,我不送了”,就撂下他一个人,往suv方向疾行而去。
才到车前,后座的车窗已经被里面人降了下来。
他面带冷色地瞄她一眼:“到后面来。”
然后又刷——得把车窗毫不留情面地阖回去,像在闹脾气怒摔门的叛逆期死小孩。
于知乐还是上了车,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一坐上后座,于知乐便注意到前排驾驶座上的宋助理,他回过头,干笑着与她问好,他看上去无比尴尬。
于知乐点头示意,才瞄了眼大咧咧斜倚在另一边的景胜。他黑乎乎的大黑眼珠子左右晃,来回闪,就是不高兴跟她对视一眼。
于知乐好脾气地发问:“不是有司机吗?”
“哦。”景胜应道。
“我还有事。”于知乐说,她是真有事。
男人立马端坐起来:“什么事?你能有什么重要事,我的事你才能当大事,别人的事都不算事。”
听他绕口令般说了一段,于知乐颇觉有趣可笑,但她并不想做什么辩解,只表述事实:“今天有套婚礼甜品台的订单,我还没包好,还要送出去,那对新人今晚的婚宴。”
景胜好整以暇,她越急他越不爽,越要装出不急的样子:“你坐着,哪都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