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几秒判析一圈, 她发现来人皆是镇上颇有名望和话语权的长辈。都认识, 所以也没什么可惧之处。
于知安也亦步亦趋跟在姐姐后面, 被于父用一句“小孩跑来干什么”给吓了走。
目送儿子回了房,于父拿眼旮旯瞥于知乐,沉声道:“还知道回来啊。”
徐镇长不理解,问道:“小于去哪了?”
于父轻哼:“谁知道。”
一段对话过去,于知乐未曾去看她父亲一眼,她笔直地正视前方,面上无波。
大概察觉到了于家父女间的矛盾,袁老师拉回正题:“小乐,你回来的刚巧,我们正聊到你。”
他拿起手边一包软中,抽了根递给于知乐。
于知乐摇摇头:“谢谢,不抽。”
“戒了?”
“没,这会不抽。”
抽烟是坏习惯,镇上鲜有女人好这个,于知乐算个特例,大家也不新奇。
袁老师也不强迫,往自己嘴里叼了根,而后把烟盒搁回原处。
旁边有个老头借火,他也顺便把他的给点上了。
徐镇长望了眼于知乐和她父亲:“刚才已经和你爸说了,但他叫我们亲自跟你讲,所以我就开门了,我们这边呢,先不管年轻人想法,还是坚持不拆。不想拆的道理,我们也讲不清,”
老人在自嘲:“你就当一群老不死的,心里迈不过这个坎,人年纪越大越固执,不忍心看着这地方比我们先去。”
“春节之前景总又来找过我一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说到这里,徐镇黯然:“威胁我啊,说年后他就不亲自管这事了,费神,他要么撂担子找政府出面,要么找拆迁公司负责,回头暴力强拆出点什么事故,别赖他头上。”
于知乐:“……”
徐镇慢吞吞讲下去:“我们知道你和景总关系好,想你再给他说说,拆迁的事急不得,多商量总比草率决定要好。”
于知乐并未矢口否认,只问:“我和景总关系好,你们听谁说的?”
“看不出来么,”张思甜的父亲掺进了话题:“甜甜隔三差五就搁她妈妈那说你命好,有高富帅追求你。”
于知乐弯唇,眼底磊落:“他追求我和我劝他别拆有关系吗?”
袁老师抖了抖烟灰:“别多想啊小乐,我们不是来逼你,就我们坐的这屋,你是房主吧,你就忍心拆了?”
于父轻蔑吭气,直道女儿别有用心:“你们让她去劝拆迁商?老太婆死之前想不通非要把房子给她,她巴不得早点拆呢,拿到钱,自己跑出去过快活日子。不孝女,几年前就想撂下我们跑了,别以为我和你妈不知道。”
说到最后,中年男人死盯着她,忿忿不平得很。于知乐听得发笑,只字未言。
到底是知识分子,袁老师听得颇为反感:“中海你怎么这么说女儿呢,你们家这几年多亏小乐了,大家都看在眼里。知安现在读大二,没小乐他大学都上不成。”
是啊,一时间,附和声起。
“是是是,她了不起,”于父满口挖苦:“我几年不在家,她早跑我头上来了。”
见气氛不妙,徐镇长赶紧来中间缓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他和气地对于知乐笑道:“小于,我就想文,你自己想拆吗?”
于知乐没作声。
于情,她不想辜负奶奶的千叮万嘱;
于理,陈坊还是拆了最为简单合适;
袅袅烟气漫进于知乐鼻腔里,很多人讨厌二手烟的味道,但于知乐习惯了,在铺天盖地的烟草味里,她反而寻到了些微异常的平静和清醒。
她开始整理思路,脑子里那些黑团团的线还布得分外凌乱,但唯有一根不同一般,它是白色的,突然从浑浊中荡漾出来,有幽幽辉光。
于知乐微微启唇,反问:“你们坐在这,找我就有用?太高估我了。”
感觉到女孩要拒绝,袁老师回道:“不是高估你,是什么办法我们都要试试,你现在和那边走得近,也是一个机会。”
于知乐微妙地笑了笑:“那你们现在,是准备把法宝都押我身上了?”她停顿数秒,整合措辞:“底下的话没有不尊重您们的意思,徐镇长先前也找过我一次,我和景胜说了,他坚持他的意见,我以为这事不会再到我这头上来,但想不到的是,今天还是来了。”
“新年第一天,这个镇里最德高望重的你们,结伴跑到我家来,就是为了把宝全部押到我一个晚辈头上?”
她有条不紊:“我觉得你们错了。”
“你们不该这样。”
对面坐着的一个老头很是焦急:“那你说说看!我们应该怎样!”
“我们都在陈坊活了这么多年了,我有二十年,你们有五十年,六十年。对这里知根知底、饱含深情的你们,却要孤注一掷,把希望全寄托到敌人那边。”她说得铿锵有力,几乎在一刻间点醒了所有人。
袁老师是个聪明人,他已然明了她话里意思,继而给出自己的想法:“可我们老了啊,没有那身体和力气对抗了,年轻人也不在家,就算在也未必能想得到一块去。”
口腔莫名发干,于知乐咽了咽喉咙:“你们找我去说情,和求着对面别拆有什么区别?别人都砸到家门口来了,你们还要跪着磕头,抱住他腿求饶?”
于中海听不下去了,训斥:“你跟长辈讲话什么态度呢?”
他身边老头抬手:“让你姑娘说完,她说得在理。”
“我奶奶说过,陈坊是你们,也是我太爷爷那一辈辛苦建设起来的,有汗水有血性……”说着,她有些钝涩,不知是源于心里还是眼底:“都不想着靠自己力量去护住它,而是等待对方心软施舍,就算一时半会能拖下去,陈坊早晚被拆的命数也绝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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