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昭意无所谓扬眉,从小到大,江舒慧为江枝意打骂过她不知多少次,一个眼神而已,早就习惯了。
江学名叫权叔进来收拾地上狼藉,起身,低眸看着江昭意,缓缓开口:“回你房间去换身衣服,然后来我书房。”
江昭意点头应好,回北院换了衣服,再次来到主院,江舒慧夫妻已经走了,只有江枝意坐在客厅里喝茶,看见江昭意进来,她放下茶盏,语气幸灾乐祸:
“你这次跟裴延跑了,惹得阿公大发雷霆,待会儿去书房肯定要被骂,说不定还会被打,要不要我帮你叫家庭医生来?”
江昭意停下上楼的脚步,转身走过来端起一盏茶,来到江枝意面前,直接从她头上浇下。
滚烫茶水烫得江枝意一激灵,瞬间起身,一边擦拭抖落身上的水,怒目瞪着江昭意:“你发什么疯?阿公就在楼上,你信不信——”
“信什么?”江昭意慢悠悠打断她,在沙发上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看着被茶水淋过狼狈的江枝意,慢悠悠开口,“这茶是阿公珍藏多年的碧螺春,和你挺配的。”
江枝意头发黏在脸上,发梢滴着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像极调色盘,她瞪着江昭意:“你自甘下贱和裴延在裴家家祭上跑了?害得裴家丢脸,你觉得你还能和裴家联姻吗?”
“提醒你一下,”江昭意放下茶盏起身,她本来就比江枝意高,此刻气势更甚,“即使我和裴家婚事告吹,想必他们也不会让一个养女进门。”
这话戳到江枝意痛脚,她眼睛里瞬间燃起怒火,愤恨瞪着江昭意,江昭意表情波澜不惊,淡淡迎上江枝意怒目。
江枝意这些年一直以祥汇二小姐身份自居,甚至凭此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却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空壳子。
平京权贵圈谁不知道,她只是江家养女,江昭意才是真正的江家掌上明珠,而且老爷子早在接江昭意回来那年就立好了遗嘱,无论是祥汇的股份还是他名下的不动产,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江昭意懒得再理会江枝意,转身上楼,书房门虚掩,昏暗光线从里泄出,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她深呼吸,敲响门:“阿公。”
门后传来江学名威严有力的声音:“——进来。”
江昭意推门进去,又轻手轻脚关上门,转身看向江学名,他背对她而站,双手背在身后,正抬头看着墙上他和舒怡的结婚照。
江昭意走到书桌前站了许久,江学名才慢慢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江昭意一时间绷紧身体,眼睫快速扇动。
江学名没有质问江昭意从裴家离开的事,而是开口说:“来和我下一局棋。”
江昭意韩硕应好,跟在江学名身后来到棋桌前坐下,江学名执黑棋先手,江昭意用白棋紧跟他后,一改往日迂回战术,下得又凶又猛。
书房里寂静无声,白色石英棋盘上黑白棋子厮杀,白棋步步紧逼,将黑棋后路全部堵死,不给一点儿喘息余地。
最后一子落下,江昭意轻松赢了江学名,她收起棋子,看着江学名说:“阿公,我赢了。”
江学名把手里的黑棋往棋盘上一扔,棋子落盘,发出清脆地“咚——”声,听得江昭意心尖一颤,连背脊都直了三分。
“阿昭,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和裴延在一起吗?”江学名靠着椅背,看着江昭意说道。
江昭意抿唇,半晌,开口:“是因为他在外的名声吗?”
“这是其一。”
“可阿公,传闻并不能断定一个人人品的好坏。”江昭意轻声说。
外人眼里的裴延恣肆浪荡,离经叛道,可只有真正接触了他的人知道,他桀骜不羁的面具下藏着一个赤诚坦荡的灵魂。
“你说的很对,传闻并不能断定一个人人品,你瞧那裴牧迎,呵——”江学名冷笑一声,重重拍响座椅扶手,撂话:
“——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坏东西。”
江昭意听出江学名语气里的怒火,是老爷子在为自己看走眼而发泄,她小幅度弯了下唇角,没有接话,乖巧坐在椅子上。
江学名轻叹一口气,开口:“这次是我武断了,可有你妈的先例摆在那儿,阿昭,阿公怎么舍得你重蹈覆辙。”
江昭意沉默,众所周知,祝诚济爱妻如命,甚至为爱退圈甘做上门女婿,这些年对江舒慧也是有求必应,两人是圈里少有的佳话。
但她知道父母婚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幸福美满,在美留学期间,江昭意在和朋友逛街,意外撞见祝诚济陪一个女人在专柜挑选珠宝。
女人已经上了年龄,但保养精致,打扮漂亮,亲热挽着祝诚济手臂叫老公,祝诚济看她目光温柔,两人相处宛如一对恩爱夫妻。
静默许久,江昭意开口:“可我不是我妈,裴延也不会是我爸。”
“那你知道除了裴延坏名在外,我不愿让你和他在一起,还有什么原因吗?”江学名开口。
江昭意摇头。
江学名说:“裴延从小就
', ' ')('是野蛮生长,父母长辈从不爱他,眼里只有他的大哥,就这样一个从没被人爱过的人,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
江昭意忍不住反驳:“可我…也没被人……”
但话还是没说下去。
江学名在商场沉浮多年,怎么会不知道眼前的小孙女对那对无良父母、对他、对江家的怨恨,他长叹一口气,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你这些年的委屈和难过,所以阿公更希望有一个人能完完整整地爱你,能在我百年之后,给你一个依靠。”
江昭意眼眶微湿,轻嗯一声,说:“我知道。”
“行了,都随你吧。”江学名摆手,算是同意了,却看着江昭意叮嘱道:“阿昭,无论你能不能和裴延走到最后,阿公接下来说的这句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你首先是你自己,最后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某某某。”
“你妈就是在爱情里迷失了自己,才会一叶障目,我希望你不要再走她的老路。”
墙上石英钟表秒针转动声音响个不停,江昭意看着眼前老人,阿公头发已经完全白了,眼神也变得浑浊,曾经在战场、在商场搅弄风雨,留下传说的大人物也老了。
江昭意记得住回老宅那天起,即便江霁风再喜欢海鲜这类食物,家里饭桌上再不会有,只因她对海鲜过敏。
阿公性子冷,常年也冷着一张脸,但会永远记得她的喜好,会在她被江舒慧和江枝意欺负时,替她撑腰,会勒令权叔他们叫她小姐,称江枝意为江小姐,只让她对这个家多一分归属感。
阿公不善言辞,但这些年对她的爱从不少半分。
江昭意起身,走到江学名面前蹲下,脑袋轻轻靠在江学名膝上,眼眶微红,低哑声音叫他:“……阿公,谢谢你。”
江学名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江昭意的发顶,因为没做过这样亲昵的动作,开始有些僵硬,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头,和江昭意聊了许多往事。
江昭意以前只在旁人或是近代历史书上看过有关江学名年轻事迹,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早年革命的趣事:“我和你裴爷爷最难的时候,两人分食一个土豆,他比我大几岁,那一个小土豆,一大半儿都进了我嘴里,然后大半夜,我起夜,看见他跟那儿猛灌水喝。”
“阿公,您和裴爷爷关系很好吗?”江昭意忍不住问。
“枪林弹雨里走过一遭,都交过生死了,关系还能差到哪去?”江学名笑,语气严肃了几分,“清明家祭那事儿是你做的不对,改天有空了,上门去和你裴爷爷道个歉,知道吗?”
江昭意点头说好,这时,书房门被敲响,权叔声音从外传来:“董事长,江小姐回去了,她还……”
话说到这里,权叔语气有些迟疑,江学名厉声问:“她又发了什么疯?”
江昭意也很好奇,经历刚才那么一遭,按照江枝意的性格肯定会报复回来,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
权叔声音压得极低:“江小姐去了小姐的北院,我没拦住,让她把您前两年送小姐那把大提琴琴弦给剪坏了。”
江昭意倏地起身,清冷的脸上隐隐出现怒意。
江枝意剪坏的那把大提琴是早期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中的典品——“1673 stradivari”,曾被多位知名大提琴家带上台演奏,后来在它前主人离世后,是阿公以八位数的美元买下送给她做毕业礼物。
从此这把大提琴,就成为她演奏生涯中不可缺少的战友,意义之重,万不是金钱可以衡量。
“戒躁戒急,”江学名瞥一眼微怒的江昭意,对权叔说,“打电话给舒慧,明早之前,我要看见买琴的钱到账。”
权叔连声应好,急促脚步声响起,想来是权叔下楼去给江舒慧打电话了。
江昭意咬紧唇,难得在江学名面前流露委屈的一面:“那把琴,很难修复的,琴弦是羊肠制作的,即使复原,音色也很难还原。”
“一把琴而已,你想要,再买一把就好。”江学名语气安抚,“阿昭,你要记住,江枝意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为她耗费情绪价值。”
江昭意抿唇点头。
“好了,别难过,”江学名拍了拍江昭意的肩,岔开话题,“阿昭,等确定是裴延了,就把人带回家来,让阿公和你哥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我江学名的掌上明珠迷住。”
江昭意点头说好,江学名已然有些疲惫,挥手让她回房去。
回到北院,江昭意先去琴房看了被江枝意剪坏的大提琴,四根琴弦被剪刀从上到下整齐剪断,她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
晚上洗完澡,江昭意躺在床上,跟裴延打视频电话,她开心道:“裴延,阿公同意了。”
视频那边的裴延似乎在车里,路灯的光斜斜打过来,他侧脸隐在光影交界处,下颚弧线清晰分明,听见她这话,语调懒洋洋的:“你要早点把我带回去,老爷子肯定就松口了。”
大约是心情好,江昭意难得和裴延撒娇:“……你能要点
', ' ')('脸吗?”
大少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问她:“这玩意儿在哪买?”
“……”
所以,你们裴家是祖传的不要脸?
江昭意和裴延聊了一会儿,看着电话里他轮廓分明的脸,问出那个一直缠绕在心尖的问题:“裴延,为什么是我?”
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裴延看着她,黑眸深邃且认真,嗓音低沉:“第一眼。”
他的眼神不掩爱意, 像穿透那道薄薄的手机屏幕,落在她身上,江昭意只觉脸烧得慌, 不自然地别过脸, 不敢看裴延。
裴延眼神极好, 一眼就瞧见了屏幕里姑娘微红的脸颊,她侧脸对着他,鼻尖小巧而精致, 如蝶翼的眼睫微颤,一双杏眼盈盈生波。
“昭昭。”裴延喉结不自觉滚动,嗓音沉哑。
江昭意轻嗯一声, 抬睫看着裴延,眼神温柔, 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珠晶莹剔透,裴延看得喉咙发痒, 忍不住拿过中控台上的烟盒, 点了一根烟。
白雾在屏幕里飘起,光线又黑, 熏得裴延眉眼有些瞧不真切。
视频另一端传来刺耳的喇叭声, 一辆小型货车行驶而过,烟雾散去, 江昭意眼尖发现车窗外的霓虹招牌, 是西溪花间外的24小时便利店。
江昭意立刻明白过来,裴延应该是一直在车里等着。
这一霎, 江昭意心脏像是被人用小锤子轻轻敲了个缝隙,一股暖流悄悄流了进来, 说不出的甜,她抿紧唇,轻声开口:
“你明天忙吗?”
裴延降下车窗,风吹散一车厢的烟味,他抬眸看她,腔调慵懒:“怎么,想约我?”
江昭意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把手机对准脸,眼睛直视着裴延,目光澄澈,语气松快:“那你有空吗?”
“有,”裴延抬手掐灭烟,黑眸紧盯着江昭意,缓缓开口,“你约我,都有空。”
分明是用手机视频,江昭意却感觉裴延的眼神过于滚烫,令她脸都热了起来,她把手机往下移,躲开裴延的目光,飞快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明中午一起吃饭。”
裴延漆黑目光落在视频里江昭意身上,她有意躲开他的视线,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下巴小巧,往下是一截雪白的颈,漂亮的锁骨。
江昭意房间光线很亮,衬得她皮肤雪白,裴延眼睛微眯,她没穿内衣,白色冰丝吊带睡衣领口微敞,隐约可见圆润姣好的胸脯。
裴延觉得喉尖又痒了起来,打开烟盒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往椅背上一靠,低笑了一声,哪是犯了烟瘾,明明是对她上了瘾。
江昭意没听见裴延回答她,只听见他的笑声,忍不住问:“明中午不行吗?”
“可以。”裴延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