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万显然还不太放心,特意把直走到头左拐这件事掰开了揉碎了,给他变换方式调整顺序,详细讲了好几遍。
本来以为程航那样的就已经话多到极致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一个段位。
在时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在班主任的课上直接睡死过去的时候,老万终于铺垫得差不多,话头异常生硬地转回来:“对了,时亦同学,关于你的舍友……”
“万老师。”时亦截住他,“我会和舍友好好相处的。”
“好好相处要建立在互相了解上。”万老师摆摆手,继续耐心地跟他说,“林间同学性格很好,不打架,不和同学闹矛盾,就是有点啰嗦。”
万老师话头顿了下,看着仿佛忽然精神了的学生:“怎么了?”
时亦:“……没事。”
老万放心了,放手让他自己去了宿舍楼。
返校的学生不多,手续都办得挺利索,核对过身份就发了统一的宿舍用具,附带了张印着一寸照片的门禁卡。
他们这届高二不分班,学生间基本都认识,隔了一个暑假没见,正热热闹闹地到处串寝室打招呼。
时亦拎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楼,有点儿费劲地摸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还能听见走廊里的喧闹声。
屋里没人,他那个新舍友估计还没赔完篮筐,不在宿舍。
寝室布局很宽敞,上床下桌,两张床摆成了个斜对角。另一张床已经收拾好了,架子上放了摞书,被子在床头,工工整整叠了个豆腐块。
空调一直没关,冷气开得挺足。
时亦扔下大概是装了一个银河系的行李,踩着梯子爬到上铺,草草把褥子床单将就着铺好,仰面倒在床上。
鼻梁硌得生疼,他随手摘了眼镜,搁在床头。
可能是一直憋着股劲,直到躺在新宿舍的床上,这些天的疲惫跟倦意才一股脑涌上来,彻底把他裹了个严实。
时亦屈起手臂,遮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终于把那个憋住了的激灵给打了出来。
能让老万觉得啰嗦。
他在来之前,居然一度还认为就是换个学校,能有什么可怕的。
太天真了。
大概是确实累过了头,爬上来的时候脑子都是空白的,除了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安稳地方躺下就没有别的念头。
时亦躺了一会儿,才意识自己上来的有点急。
别的也就算了,药还在行李箱里,忘了一块儿带上来。
时亦扶着床栏,往下看了一眼。
从初中开始,他在睡觉这件事上就有些不大不小的问题,尤其换了陌生的环境,基本别想顺利合眼。
程航觉得他这样不行,试了挺多办法,最后好不容易才把他能睡觉的地方又加了个心理咨询室。
再下去一趟实在太折腾,时亦侧了侧身,翻了个身对着墙,闭着眼睛摸过耳机。
……
程航接到电话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儿难以置信:“祖宗,你就为这个给我打了个电话?”
时亦其实就是想找个熟人说说话,闻言抬手遮了下有点晃眼睛的光:“那挂了。”
“别别别。”程航好不容易才被他从黑名单里拉回来,非常珍惜,“我可以请假买张火车票,到你们宿舍,帮你把药从你床边的行李箱里拿出来,给你送到上铺去。”
时亦:“……”
程航觉得这段沉默传递了患者包括不屑、不信、不想继续跟他扯淡在内的一系列十分丰富的情绪。
“没办法,心理医生也不是万能的。”
程航的话还有点吊儿郎当,语气却已经认真下来:“时亦,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但我不知道你过去到底遇到了什么,也没办法给现在的你实际有效的帮助。”
程航:“打个比方,你这个情况,一个热心体贴的舍友作用可能都比我这个心理医生大。”
时亦现在听见舍友两个字就一阵头疼:“换个比方。”
“啊?”程航好不容易认真一次,猝不及防被他打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啊?”
时亦按了按太阳穴,没等跟他解释,走廊里忽然响起了乱七八糟的跑动声。
钥匙的响动从门外传进来。
下一秒,太阳底下晒出来的热气已经涌进了寝室。
进来的人不光一个。
看起来还挺熟,有的抻椅子坐下,有的从饮水机咕咚咕咚接水喝,还有人往桌子上蹦,对着空调的出风口捕捉那一点儿凉气。
估计是那时候打篮球的那群人。
时亦听见他们有人管开门的那个叫“间哥”,还隐约听出了几个吴涛、李磊之类的名字。
脑子困得转不动,剩下的太乱,实在听不清。
“打个招呼,叫他们安静点儿?”
闹得厉害,程航这边都能听得见,在耳机里积极地给他出主意:“你的新定位不是书呆子吗?可以说自己要学习,顺便给新同学们补补课,就当排练了。”
时亦就想在这个地方混过两年,不太有和新同学交流的欲望,枕着胳膊没理他。
程航习惯了他不说话,继续出主意:“或者凶一点,摔个东西叫他们滚出去。当刺头也挺好,刺头不挨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