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曾经问过他,想不想托关系抹掉处分。这个问题是不是于老师在考评或者测试他,他不清楚,但也不想。
做过的事他认。
这也是他的过去,和所有的伤跟疼跟绝望一起的,曾经确实发生过的过去。
他认,也愿意承担因为这个处分造成的所有后果。不能保送,不能进省队,这些是十七岁的他为了保护停在十三岁的自己付出的代价。
这个代价他认。
但并不意味着他也愿意让这些被一次次大张旗鼓地抽出来,挥在手里、扔在地上。
从开学起他就在担心这一天。
他尽力了,没打架,没请家长,甚至连成绩都在有计划地稳步提高。
能做的都做了,不再惹事了,不再添乱了。
甚至连这个家都还回去了。
程航听见消息,假都没请就跟着一路开车杀了过来,被他拦在了楼底下,自己上了楼。
“说话!”时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儿子闷着头一声不吭的架势,“耍给谁看?收拾东西去七中!”
“孩子也不容易。”时母被说得有点犹豫,“要不别去封闭高中了?那边毕竟是军事化管理,小亦的病还没好全……”
“之前不是都说他好了吗?不高兴了怕吃苦了就犯病?”
时父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一巴掌打下去:“自己说要来河高,三次考试一共提了不到一百分,算是彻底养废了!你妈为了你连第二个都不敢要,你就这么自甘堕落,是不是准备让我们养你一辈子——”
他的胳膊没挥下来,才走到一半,就被时亦抬手架住。
时母又想起那天的事,忍不住跟着紧张:“小亦!”
时亦没再动手:“不是。”
时母没听懂,愣了下神:“什么?”
“不用你们养我一辈子。”时亦说,“年满十六周岁,可以不用监护人,离开父母单独居住。”
时父皱紧眉看着他。
“胡说什么?”时母吓了一跳,“不要跟那些孩子乱七八糟地不学好,小亦,你要听话——”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时亦截住她的话头:“我会在学校这边住,一直到高考,也会自己解决学费和生活费。等我工作以后,会定期给你们汇钱。”
他的语气太冷静,时母怔了怔,没继续说下去。
“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时亦说,“再生一个也可以,不用顾虑我。”
“不是。”时母有点着急,“你爸气急了胡说,你——”
“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你们聊天我听见了。”
时亦说:“您和爸爸在商量……我养废了,以后就这样了的话,要怎么办。”
他跑出去了两天。
时父时母已经习惯了他跑出去,大概也没有特意找。他把攒的钱带在身上,没有任何目标地转了一天,办了张电话卡,在那家能看见星星的旅店顶层坐了一宿。
可还是不甘心。
时母有点无措,抬头看向时父。
“如果不行的话。”
时亦说:“我会去你们找不到我的地方。”
“挺本事。”时父有点没底气,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跑到哪儿我们找不着?”
“总会有的。”时亦垂下视线,“至少还有一个。”
时母脸色忽然白了白,用力攥住了时父的手臂。
“我在这里很好。”时亦说,“我想在这里。”
他花了很久,很努力,努力到拼命,才终于找到一个想停留下来的地方。
这是他最后的浮冰。
“我想过改变。”
时亦说:“既然改变不了,就换一种办法。”
“小亦。”时母忽然显出后悔,张了张嘴,“你别着急,不是就一定要到这一步了。你好好说,好好说爸爸妈妈不就听了吗……”
时亦落下视线,轻轻牵了下嘴角。
他忽然觉得很累。
那种有段时间没体会过的,从心底笼罩着他的,没法逃离又没法摆脱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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