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丰昭被弃置在原地,动也不动,彷彿失了魂。
远方男人的叫嚷还持续着:「刘產婆,你不在吗?救救小圭,她昏过去了!」
还有其他邻居也加入了他,边跑边喊着:「刘產婆,你在哪里?阿基家需要你的帮忙!」「刘產婆!刘產婆!」
刘丰昭的魂魄在声声叫唤中被唤了回来。
她咬紧牙关,抹去眼泪,就像平时替人助產那样,俐落明快地打开手电筒,往叫嚷声的源头跑了起来。
蓝安淑拚了命往蓝家的方向奔跑,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就算刘丰昭来追她,也绝对不能被追到。
她要回去过她千金小姐、富商少奶奶的生活,即使像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也绝对不要拿刘丰昭的荣耀与自尊来交换她的自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随风四散。
当她沿着树林跑回蓝家后方时,泪水已经风乾了,家里的烟雾已经消散了,佣人们又跟早上一样,在家附近找她。
她将包袱绑在腿上,用裙襬遮掩,悄悄步出森林,走进蓝家。
来到客厅,蓝福城瞥见她的身影,气得用力拍桌,「蓝安淑!你是有多野!又跑去哪里了!那些烟雾炮是你放的吗!」
「是。」蓝安淑很自然地就替刘丰昭顶罪,直挺挺跪了下来。虽然她看到蓝福城还是有股难以言喻的愤恨不平,但此时此刻,那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是想吓死谁!」
蓝福城举起手就要掌她的嘴,蓝谢清娥从旁拉住他的手,「别打啊老爷!安淑明天就要出嫁了!」
蓝安淑恭敬地跪地磕头,「真的很对不起。阿爸请原谅我,大家也请原谅我,我明天就要出嫁了,以后就不会住在这个家。所以耍了坏心眼,测试了大家……我只是希望出嫁之后,大家都还能平平安安。」
「你真是疯了你!都要嫁人了还做这种幼稚的蠢事,是有多白目!你到戴新龙家也要搞出这种事吗!我有教你做过这种事吗!」
蓝福城骂个没完,蓝谢清娥拉着他,替蓝安淑说情:「别生气了老爷。我出嫁之前,也是很担心娘家的人,老爷你原谅她吧。」
蓝福城把手边的文镇摔到地上,发出巨响,「你、还有你们所有人!马上给我去睡觉!不准耽误明天早上的良辰吉时!」
刘丰昭跑回助產所,蓝安淑的话语在她心中盘旋,那些话是真的假的?怎么忽然觉得无法辨别?即使会再被狠狠踹开,她还是好想去问个清楚!
可是,她无法再漠视阿基的呼唤了。
当她亲眼见到血流不止的小圭,她的大脑一如往常提出救助步骤,她的手也自动开始消毒、排列助產道具。
刘丰昭整颗心都泡在悲伤之海,她想要速战速决,状况却比想像中更棘手。直到黎明之际,才终于确保母子均安,她感觉到心里注入了一股满足之流。
在悲伤与满足之间,她……竟然有点庆幸私奔失败。
倘若与蓝安淑私奔,她就必须压制这份救人的夙愿了──如果只压抑着几次也许无所谓,但如果无止境地压抑下去,她也许会变成麻木不仁、铁石心肠、如螻蚁般的另一个人吧……
她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竟以为自己能为蓝安淑做出这么巨大的改变,难怪蓝安淑要笑她一厢情愿……
何秀桃跟何玉釧在山腰等了大半夜,都没等到刘丰昭和蓝安淑。何秀桃耐不住性子,索性沿着树林到处找人,想不到发现助產所灯亮着。她进入助產所,满地都是血,刘丰昭在產床前努力替人接生,气氛紧绷。
何秀桃本来想骂人,看到这场面也骂不出来了。她悄悄附在刘丰昭耳边说:「人呢?你没接到人吗?」
「没有。」刘丰昭眼眶泛红,看得出沉痛无比,「不说那个了,现在要接生,你可以帮我吗?」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跟下午讲好的都不一样?何秀桃无奈地按捺着好奇心,担任刘丰昭的助手,后来何玉釧也找了过来。
直到黎明时分帮忙把小圭送回家之后,何秀桃才关上助產所的门,要求刘丰昭把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刘丰昭痛心疾首地说着自己的动摇,以及蓝安淑的嘲讽,「……果然是我一厢情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