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芝小口将桂花糕吃完,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又问宋琬额头上的伤口之事。那一日,唐云芝也是在场的。
宋琬虽是宋家正经的嫡小姐,但却不如庶小姐宋瑶更讨欢心一些。宋老夫人一直拿宋瑶当嫡小姐养的事情,唐云芝略微知道一些。
宋老夫人总是觉着她自己一碗水端的持平。但她却忘了,宋瑶再不济还有个在世的姨娘做后盾,而宋琬却打小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又是个不顶用的,如果祖母再不为她着想一些,她得多难过?更何况嫡庶有别,宋琬还是正经的嫡女。
唐云芝曾明里暗里提醒过宋老夫人许多次,但宋老夫人总是无比的迟钝,还对宋瑶越发好起来。唐云芝有些哭笑不得,但她却不能插手宋家的事情,也只能任由宋老夫人糊涂去。
唐云芝心疼宋琬,私下里总是关心着她。也主要是因为宋琬的性子和孟阶太像了,两人都是稳重的让人心疼。
宋琬拨了刘海让唐云芝看,当看到那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结痂时,唐云芝觉得鼻头有些酸,这么长的一道结痂,怕是要留下疤痕。
女子的面貌总是重要的,恐怕以后说亲也要受影响。
宋琬并不大在意,京师有一种祛疤的灵药,她坚持抹了三个多月疤痕就全消了。要不然她上一世怎么可能嫁到皇室呢。
又同唐云芝说了一会闲话,眼看着日头高了上去,宋琬这才给唐云芝告辞,说闲暇的时候再过来玩。
唐云芝吃了桂花糕只觉得齿颊留香,见宋琬走了才又捏了一块吃了。唐云芝一边捏了帕子擦嘴,一边同林嬷嬷说话,“我瞧着琬儿与平日不大一样了呢,以前的她总是闷闷沉沉的,摔了一跤后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
林嬷嬷同意的点点头,“老奴刚刚在院子里和琬小姐说了几句话,要是搁在以前,琬小姐就只是笑着点头,今儿却和我老婆子说话了。我还说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个。”
唐云芝想起了孟阶,皱着眉头道“若是阶儿也——”话没说完,又摇了摇头叹了声气。
儿子的性情唐云芝是再了解不过。自从孟昶走后,鲜衣怒马少年一去不返,变得愈发老成。唐云芝并不想孟阶因为孟昶的事情变得只有仇恨,她才会将他带到罗家。
可看如今这样子,孟阶似乎还是放不下过往。
回到‘春泽斋’去见宋老夫人,方妈妈蹑手蹑脚的出来说宋老夫人刚刚歇下,宋琬这才往‘风荷院’走来。
刚刚在‘凝羡堂’馋的不轻,宋琬一回到厢房就迫不及待的捏了桂花糕吃。很快,一盘子尖尖的桂花糕只剩下了一小半,宋琬又吃了半盏牛乳茶,这才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角。
额头上的伤口毕竟没有好完全,宋琬还是觉着稍一动脑就特别累,她揉了揉眉心,将睡意压到脑后,想着自己还是先去消消食。
回来才不过第五天,她就已经懒怠成吃了睡睡了吃了,她不怕胖,但却害怕把胃弄坏了。若是胃坏了,以后还怎么吃好吃的东西。
这样一想,宋琬才勉强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渐渐支撑不住睡意,躺到罗汉床上立即就睡着了。
明月和红玉轻轻地笑出了声,蹑手蹑脚的出了厢房又吩咐小丫头们不许闹出动静。
红玉回房悄悄的拿了笸筐出来,搬了一个杌子坐在廊下,继续做刚纳了一半的鞋底。明月则捧了一盒松子糖去找老夫人院里的玲珑去玩。
她和玲珑是同一批进宋家来的,感情自然比旁人好些。
日头高升,除了秋风习习,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红玉纳鞋底都是一点一点的将线拉出来,生怕吵到了里头睡觉的宋琬。
将整个鞋底纳完,红玉仰头伸了伸酸痛的脖子,收拾了笸筐刚要放回房去,只听得‘风荷院’外一阵脚步声。
红玉皱了皱眉头,心想谁这么毛毛躁躁的,放下笸筐快步走到月亮门前,脚步声也停了下来。红玉定睛一看,却是个面生的小丫头,她压低的声音不免严厉几分,“你是哪个房的?不知道主子都在午睡吗?”
小丫头有些慌,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道,“我找红玉姐姐有急事,还望姐姐不要责怪。”
红玉一愣,心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找红玉有什么事吗?”
小丫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红玉,见她身穿桃红色云纹比甲,下身穿雪白色挑线棉裙,手上带了一个素银镯子,一看就是主子身边的一、二等丫鬟。她不敢得罪,忙道,“红玉姐姐家里来了人,就在后门那里等着呢。”
第六章
红玉匆忙进了院子,拿了笸筐小心翼翼的放回她住的左边耳房里,从妆奁下拿出一个暗红色绣花钱袋,她打开看了一眼,又搁到衣袖里,慌慌张张的出了院子。
明月刚从老夫人院里回来,看见红玉脚步急促的出了月亮门,她挥着手喊了一声,“红玉,你这么着急是要干嘛去?”
红玉心里正想着事,听到有人喊她不防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到是明月,红玉才勉强笑了笑道,“家里来了人,我去看看。”说着攥紧了衣袖,快步走了。
明月还想说陪她一起去,刚要开口却见红玉走远了,她奇怪的咦了一声,捧着手中的糖盒进了‘风荷院’。
刚刚在玲珑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宋瑶的事情,明月迫不及待的想说给宋琬听,并没有注意到红玉的不对劲,还以为她是听到家人来看她有些激动。
听到明月蹑手蹑脚进来的声音,宋琬就醒了,揉了揉双眼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明月吓了一跳,捂着嘴轻声道,“小姐,明月吵醒你了?”
宋琬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明月一眼,踩着脚踏下了罗汉床,随意问了一句,“红玉呢?”
“她家里来了人,出去了。”
明月见宋琬坐到了梳妆奁前,打着软帘唤了梳头丫鬟进来。宋琬抬头看了看菱花铜镜中白皙如玉的面容,突然想起一些事来。
也是在一个这样的秋日,阳光和煦,微风徐徐。她坐在西次间的前檐炕上正修整敬事房送来的木槿花,红玉捧了一碗汤药进来,她以为是平常的补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刚开始时她只觉着胃里有些不舒服,还以为是糕点吃多了不消化,嚼了一粒山楂开胃丸便睡下了,没想到半夜里却腹痛不止。
宫人请了太医过来时,她已经神志萎靡不清。一条命最终被救了回来,但她却再不能有孕。原来她喝的那一碗‘补药’里,放了十倍剂量的红花。
她当成姐妹看待的红玉,竟然亲自给她端了一碗‘绝子汤’。
望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红玉,宋琬总觉着这是一场梦。她不相信,红玉会做出这种害她的事情。
红玉是她从家里面带来的丫鬟,和她是一荣俱荣一损即损。红玉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是没有好处,可她却只能这样做。因为要害她的人是她的亲姐妹宋瑶。
红玉在畏罪自杀之前,给她留了一封信。原来早在宋琬进宫之前,红玉就已经是陈月娥的人了。她不想害宋琬,可她一家人的性命全握在陈月娥的手中。
梳头丫鬟用抿子小心翼翼的给宋琬把杂乱的发丝梳平后方出去了,明月凑到近前,正想和宋琬说宋瑶的事,却见宋琬径直站了起来,盯着她问,“红玉去哪里见她家人的?”
明月看到宋琬严肃的脸庞,有些诧异。不过是红玉的家人来看她而已,小姐这么严厉干什么?明月虽觉着奇怪,但还是仔细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在后门那里。”丫鬟小厮的家人前来探望,都是在那个地方。刚刚红玉也是往后院的方向过去的。
宋琬点了点头,抬脚走出了房门。明月怔愣片刻,连忙跟上去。她打小就伺候在宋琬身侧,却很少见到宋琬有这么严肃的时候。红玉做了什么,竟让小姐这么生气?明月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小姐,红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