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从普通人变成异类的惶恐不安折磨着他,让他迫切地想要抓住身边的一切,而恰好宋寒章就在那里。
也是这样的走廊,这样的月光,他第一次和宋寒章探索着彼此的内心世界,尝试着了解对方,他被那个矛盾而复杂的灵魂吸引着,于是憧憬就此萌芽。
在这危险而脱离社会的环境中,林觉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对同性的倾慕正常与否,也不曾思考过这种朦胧的爱慕能持续多久,更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在他们离开这里之后,这份感情是否会无疾而终。
凭着直觉行动的他,就这样天真而执拗地向一个危险的灵魂靠拢,他愿意付出一切温柔善待,一切宽容忍耐,一切坚定勇敢,去打动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人。
这就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
走过这一地回忆的月光,林觉站在走廊的拐角处。
每一个转角都是一次未知的冒险,林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走了过去。
带着血腥味的风从走廊那一头敞开的窗户外涌来,吹动着地面上两具尸体的衣角。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真看到队友的尸体时,林觉空荡荡的胃里还是不住地抽搐着。在震惊的同时,内心深处却还有一个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真的不是宋寒章。
这卑劣的喜悦让他忍不住唾弃自己。
林觉朝着尸体走去,缓缓地蹲了下来。
顾风仪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手弩和撬棍被远远地丢在一旁,她赤手空拳地倒在柳清清的尸体旁——后者的胸口插着一支弩箭,身边还有一行血色的文字:【犹大法则:如果在0点前没有出现合适的附身对象,则本轮犹大不出现。】真的是她。
林觉心情复杂地看着柳清清的尸体。
她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空洞地看着房顶,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像是释然,又像是解脱。她并不恐惧死亡,这个临死前的表情告诉林觉,她在踏入死亡的这一刻,如释重负。
林觉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顾风仪既要杀死柳清清,却又手无寸铁地靠近她,最后又被怪物杀死。
可是已经不会有人回答他了,这个秘密将永远是秘密。
他们在这个死亡游戏中相遇,也曾互相算计过,也曾并肩战斗过,可时间终究太短暂,故事总是太无情,人的生命却又是如此脆弱,在狂风暴雨中轻易被摧折。
林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失明的左眼还在疼痛,哪怕打了止痛针都无法彻底消灭这种痛楚,他可以忍耐这种疼痛,他也必须忍耐。他捡起了顾风仪的手弩和弩箭,又捡走了她从许愿池里捞出来的水壶,轻声对两人道了一声“再见”。
兔死狐悲的情绪让林觉心情低落,可这份伤感是平静的,他已经明白并且接受自己正在逐渐变得冷漠的事实,看到熟悉的人死去不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杀人也是一样——他已经走进了那片原始而黑暗的丛林,在生存的威胁下找回了脱去文明外皮的自己,那是一只嗜血的野兽,在月光下踽踽独行。
可他仍会感到孤独,想要被驯养。聪明的猎人驯养了他,他们互相偎依着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然后猎人抛下他独自离开。
他生气、愤怒、迷惑不解,却独独没有怨恨,他知道一定有什么缘由让他不得不离开,所以他要找到他,将一切问个清楚明白。
必须找到宋寒章,这个信念在催促着林觉。他想象着再次见到他的场景,他一见到宋寒章就冲上去给他一拳,最好照着眼睛打……呃,不行,他戴着眼镜呢。那就照着鼻子?可是鼻梁打断了怎么办?
林觉想着想着,止不住地觉得好笑,可就在这时,有一条提示降临在了他的脑中,让他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这个瞬间。
【2012减员1人,存活人数为2人,0道刻痕转移。】林觉脑中“轰”的一声,世界就此分崩离析。
那主宰着所有人命运的那个意志,在冥冥之中露出了恶意的微笑。
林觉无法再去思考,他在一瞬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疯了一样地往回跑,跑向两人分别的那个楼梯间。楼梯还坍塌着,他在狂奔中一跃而起,跳到了还未坍塌的水泥地上,双脚落地时的震感让他早已损伤的五脏六腑都震得生疼。可是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踉跄了两步又继续向前跑。
就是这个走廊,这个普通的拐角,他们就此分别。
林觉冲过拐弯口,那满眼清澈的月光中,宋寒章就在那里。
他闭着眼睛,靠墙坐在地上,心脏的位置准确无误地被凶器洞穿,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弄脏了他的白衬衫,那一团深红的血迹甚至还在不断蔓延扩大,宛如吞噬他性命的黑洞。
真的很痛,无法忍耐的痛,仿佛自己也被一刀捅穿了胸口。林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跪倒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林觉还是不能思考,他哆嗦着手从医疗包里翻出止血剂,想要止住他胸口的致命伤,仿佛这样就可以挽回他的生命。可是当他的手碰触到那温热的血液和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时,他骤然崩溃了。
单凉临死前的诅咒言犹在耳,长久以来关于失去宋寒章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刻应验,林觉跪在宋寒章的尸体前,嚎啕大哭。
滚烫的眼泪从眼中涌出,咸涩的泪水刺痛他受伤的眼睛,可是他无法停止,他就是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