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凡说:“济运,我就不绕弯子了。我同明阳同志达成了共识,不把刘星明请下来,乌柚不得安宁。他现在成了乌柚很多矛盾和问题的根由,不把这个人搞走,我们对不起乌柚人民。”
“搞走,还是搞垮,这很重要。”李济运说。
李非凡说:“我明白济运的意思,只有搞垮他,才能达到目的。”
明阳说:“非凡同志试探过,吴主席对刘星明也很有想法。非凡同志、德满同志、你、我,四个县级领导实名举报,组织上不会不重视。但济发同志可能自己会有麻烦,你要有心理准备。”
李济发说:“我不怕。”
明阳又说:“济发,你要是有顾虑,这事到此为止。”
李济发说:“主意是我出的,我早想通了。”
李非凡却显得急迫,说:“不能犹豫,不能退缩,这是对乌柚人民负责!”
李济运问:“发哥,我一直还没机会问你。桃花溪煤矿明明证照齐全,为什么成了非法开采?”
“流氓手段!”李济发很愤怒“调查组把我矿里的所有证照全部拿走了。他们可以销毁办证文件,硬把我的矿说成非法开采。矿山出了问题,只要一纸非法开采的膏药贴上去,政府有关部门就干净了!”
明阳说:“济运,你是笔杆子,举报信你起草,我们过目后共同签名。”
李济运上了这辆车,似乎就由不得他了。李非凡又说:“济运,要是有可能,你把朱芝也拉上。我看朱部长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她今天的发
言我很佩服。”“我看人够了,不必找她。”李济运担心这
事有风险,怕朱芝受连累。明阳说:“我看也没必要人太多。”“好吧,我来起草。发哥你尽快提供材料,
越快越好。”李济运担心发哥随时会到笼子里去,嘴上不好说出来。李济发递过一个信封,说:“我都准备好
了。”李济运说:“我现在就可以看看。”车子慢慢行驶在乡间公路上,外面是黑漆
漆的冬夜。李济运开了车顶灯,很快就看完了材料。李济发检举刘明星近两年来,从桃花溪煤矿获取干股分红三百五十万元。省煤炭厅和煤安局从李济发手里捞钱的有十几人,金额有多有少。李济发把灯关掉,说:“我觉得应研究一下策略。材料上举报的人太多,除了刘星明,还有省煤炭厅和煤安局的人。我怕牵涉人太多了,上面领导有顾虑。”
李济发说:“不告倒煤炭厅和煤安局那些人,我的财产全部完蛋了。一纸非法开采的膏药贴上去,煤矿会被强行关闭,收入全成非法所得。”
李非凡说:“济发,不管你是否检举,煤矿这碗饭你家是吃不成了。你认了冤假错案,肯定吃不成这碗饭了;你讨回了清白,照样吃不成这碗饭。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懂的。”
“妈的,我真倒霉!”李济发骂道。李济运说:“为尽快达到倒刘目的,我建议
先只检举他一个人。”明阳说:“我同意济运的意见。”“我也同意。”李非凡说。李济发说:“好吧,只检举刘半间。”说到刘半间,没有人笑,看来刘星明的外
号大家都是知道的。车子慢慢往回开,进城之后李非凡先下车。开了几百米,明阳又下了车。李济运这才说:“发哥,你还是太鲁莽了。”
已到大院门口,李济发稍作犹豫,仍把车子往前开,说:“到了这地步,我只能这样了。”李济运说:“你不这样做只是散财,你自己可能不会有事。”“说不定。如果刘半间要趁势把我往死里整,我仍会有事的。”李济发的语气很激愤。李济运问:“发哥,你们三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谁先找的谁?”
李济发说:“李非凡先找的我,具体怎么做是我讲的。”
“什么时候?”
李济发说:“有几天了。”
李济运又问:“明阳是你找的吗?”
李济发说:“明阳是李非凡找的。”
“没让他们听录音吗?”李济运问。
李济发说:“我记住了你的话,没让他们听。”
李济运说:“录音的事你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里面提到成省长,这对你是危险的。”
李济发开着车在城里转圈子,街上早没几个人了。环卫工人在清扫街道,街边堆着垃圾和残枝落叶。今年的卫生县城创建工作还没启动,街道又是脏兮兮的。车子开得慢,落叶不时打在车窗上。李济运望望车外,突然觉得很陌生。县城喧哗和杂乱的调子褪去,居然不太认得了。
李济运又说:“李非凡这么想倒掉刘半间,为什么?”
李济发沉默半天,轻轻地说:“济运,不瞒你说,县委常委和几大家主要领导里头,只有你、明县长和朱部长在我矿里没有股份。”
李济运虽早就猜到有领导在他煤矿入股,但听李济发说出来却仍是暗自吃惊。他问:“实股还是干股?”
李济发说:“还用问?肯定是干股。”
李济运摇头叹息,说:“发哥,你上了李非凡的当。”
李济发说:“我知道。李非凡找我,把话说透了。他估计我会接受调查,就叫我先下手为强。利害关系我很清楚,受我好处的只有刘半间是外地人,其他人都是乌柚人。我没必要同这么多乌柚人结仇。这会是世世代代的仇,我们家会在乌柚活不下去。”
李济运问:“李非凡叫你把刘星明检举了,就保护了他和所有乌柚本地领导,是吗?”
“是的。”李济发说。
李济运又是叹息不止,说:“发哥你有些天真。真的进去了,你顶得住吗?人家要撬开你的嘴,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还有旺坨已经在里头了。”
李济发说:“济运你放心,你发哥我不是小孩子。旺坨不知道任何事,都是我一手处理的。”
“李非凡这个人太阴险了!”李济运烟瘾发作了,点上了烟“发哥,既然如此,你真不能把什么都吐了。”
李济发说:“明县长是条汉子,我给他送过钱,他不肯收。我请他入股,他回绝了。他也讲游戏规则,背后从来不整我。”
车子再转到大院门口,李济运就下去了。他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喝了一大杯温开水就上床睡觉。舒瑾醒过来奇怪地望望他,说:“你怎么像地下党员了?”李济运听了舒瑾的埋怨,心里竟是猛然一惊。舒瑾都看出他的异样,他是否真有些鬼鬼祟祟的?他闭着眼睛装睡,脑子却是乱哄哄的。检举能否成功,他没有把握。哪怕成功了,于他也未必是件好事。但他答应了明阳和李非凡,就不能再往回退了。
第二天,李济运很快就把检举信弄好了。他把检举人的职务都写在落款处,只等着他们签名。他打印了五份,马上去找明阳。明阳看了检举信,说:“很好!你把李非凡叫来,吴德满由他请来。一起来,当面签字,免得有人临时退场。”
李济运说:“明县长,我打印了五份。我想这材料不能只交给一位领导,弄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交给几个领导,此事就捂不住。”
明阳说:“我同非凡商量了,我俩一起去市里跑一趟,市委书记、市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和纪委书记,一人一份,正好五份。”
不到二十分钟,几个人都到齐了。吴德满有些紧张,他毕竟是才加入的。明阳说:“老吴你不用怕,我们这是为民除害。”
吴德满笑笑,说:“我不是害怕,只是心理准备不足。既然各位意见统一了,我参加一个!”
四个人都签了字,明阳说:“济运,麻烦你再找济发同志,请他最后签字证实上面情况属实。我同非凡同志下午就去市里,德满同志愿意的话也一道去。”
吴德满稍略想了一下,说:“既然如此,我们三家都去!”
李济运回到办公室,再打李济发电话,却是关着机。又打了他家里电话,没有人接听。他感到有些不祥,想打嫂子电话。可他拨了几个数字,马上又停住了。他打舒瑾电话,说:“你打一下嫂子电话,问问发哥在哪里。”
过了会儿,舒瑾回电话说:“嫂子正着急找人哩!她说昨天发哥吃过晚饭出门,一个晚上没有回来。”
李济运又跑到明阳那里,告诉他李济发不见了。明阳马上打朱达云电话,说:“达云吗?你叫财政局李局长到我这里来一下。”
朱达云过几分钟亲自跑来了,说:“手机关着,财政局没人知道他哪里去了。他的司机说昨天晚上李局长自己把车开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看见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