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轻蜷。
“公子……”听到这话,洛婉清捏起拳头,终于问出声,“当初在扬州,屏风之后,是您吗?”
谢恒闻言,握着发簪的手不自觉握紧,洛婉清注视着他的神色,许久,终于听他道:“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同她说对不起,而此刻她才知道,他到底在为何道歉。
为当初他没有接案。
为当初他送她去岭南。
他没有她的勇气。
她能为她心中的不平以命搏杀太子,他却无法在扬州,接下她搏命相求的冤案。
于是让她走上这一条淬骨碎肉、鲜血淋漓之途。
如果当初他能冲动一点,能少几分权衡利弊,就不会有今日的柳惜娘。
他没有明说,洛婉清却在那一刹明白了他在为何道歉,她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洛婉清说不出话,看着面前人,突然明白了他的死因。
她错了。
他不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
如果他是,他不会看到她这样一个小民,不会在此刻向她道歉。
如果他是,他不会包庇一个杀害废太子的六品小官。
监察司沿用崔清平的《律》不是为了方便管理,监察司培养司使的模式不是偶然,而是他——
他从现在,或者更早,从他监斩崔氏,从他成立监察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上一世那个最后的结局。
那个《大夏律》顺利推行、百姓的性命再不简单由县官张口决定、一切有律可依,而他,也按律而死的结局。
可那个结局本来可以改变。
他的命运本来已经改了。
太子没有被刺杀,本是合法合理合规被废,谢恒罪行的开始,本是被改变的。
或许从这一件事开始,他就不会再死。
可是她——
她刺杀太子,现下他的包庇,就是未来他指使刺杀太子的铁证。
她就这样,生生又把他推向了死路。
让这一世的他,又背上了刺杀太子的罪名。
她好像是命运的棋子,她所有的挣扎,都没有任何改变,绕了一大段弯路,殊途同归。
她无法改变命运,只能顺从。
可他不知道。
洛婉清抬眸看着面前平静如神祗的青年,看着他既定的命运,轻颤开口:“若我害了公子,公子也会说这声对不起吗?”
“你如何害我?”谢恒神色中没有波澜。
“今日刺杀太子之罪,日后会是公子的死罪。”洛婉清认真宣告着他的未来,“若未来公子因此千刀万剐,公子今日,也会说这声对不起吗?”
“对不起。”
谢恒毫不犹豫。
洛婉清说不出话,她安静看了他许久,终于开口:“公子到底在走怎样一条路?”
谢恒闻言,抬眸看她。
一门之隔,他在里,她在外。
她身后雨声淅沥,她却格外安静,一双眸像是被清水清洗,温柔明亮。
“我走怎样的路,”谢恒不敢直视,转过头,挑选着桌上发簪,轻声道,“与你何干?”
“因为这条千刀万剐之路,”洛婉清看着谢恒,认真道,“属下想与公子同行。”
听到这话,谢恒缓慢抬头。
他怕自己听错,心跳又沉、又缓。
他看着静静跪坐在地上的女子,许久,忍不住笑起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
洛婉清平静出声,没有半点犹豫。
千刀万剐之路。
谢恒听着,垂下眉眼,有些想笑。
他都没想到,竟会从她口中听到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