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张逸然也出来得冲动,他稍稍整理言辞,随后便冷静下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三殿下欲追封洛小姐一事不妥。”
“为何不妥?”李宗奇怪。
张逸然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道:“因为,前些时日,微臣才从母亲口中得知,洛小姐与微臣曾在幼年定下亲事,只是后来父亲意外亡故,母亲搬迁东都,与洛家失联,才未曾完婚。”
听到这话,李归玉慢慢起身,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张逸然,眼里仿佛是淬了毒一般,冷声道:“张大人休要张口胡言毁人清誉。”
“家中尚有定亲时交换的信物与洛小姐生辰八字,”张逸然说得坦然镇定,他想到李归玉做过的事,憋了口气,冷声道,“微臣这就可遣人取来,还请陛下明鉴!”
“那又如何?!”
张逸然这么说,李归玉也意识到此事必定是真的,否则以张逸然的性格说不出这话。
他虽然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张逸然和洛婉清会有娃娃亲,但是一想张秋之的死,便知张秋之与洛曲舒相识并不稀奇,否则当年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刚好遇到这样一个扬州的镖师?
一想到婚约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李归玉攥紧拳头,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冷静跪坐在谢恒身后的洛婉清,知道现下不是自己自乱阵脚的时候,立刻调整心绪,克制着道:“张大人与小姐不过是娃娃亲,我与小姐却是三媒六娉正式定的婚,就算小姐身负两家婚约,也当以我李氏为先!”
“殿下虽然归为皇子,但凡是讲个先来后到,”张逸然没有半点退步,强硬道,“我既是先与洛小姐定亲,自当遵守承诺,若要说供奉祭祀入土为安,她也该进我张家的祖坟。”
“你敢!”
李归玉忍不住厉喝出声,谢恒似是看不下去,转头招呼朱雀。
洛婉清看了一眼谢恒,就见谢恒压低了声和朱雀吩咐了什么,他的声音应该是特别发出的,在这么近的距离,她却什么都没听见。
朱雀点了点头下去,谢恒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冷眼看着大殿上的争执。
李归玉终于有些失态,他逼着自己压下杀人的冲动,盯着张逸然急促出声:“娃娃亲不过戏言,姻缘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小姐见都没见过你,你安敢说她愿意嫁给你?你又何必强拆姻缘?”
“那殿下又敢说洛小姐愿意嫁给你?”
“不然呢?”李归玉心脏跳得略快,但他还是道,“我和她认识五年,是江南人尽皆知的神仙眷侣,她若不愿嫁给我,又怎会与我定亲。我与她定亲之事乃她首肯,同你这样戏言不同。”
“可人心易变,那是洛小姐知道殿下是今日模样吗?”
“我对小姐之心始终如一。”
“洛小姐刚走数月就传礼部在商议与郑氏大小姐定亲流程的如一?”
这话出来,李归玉声音瞬止。
两人争锋相对,不让分毫,过了片刻,李归玉却是笑起来:“原来张大人是在为小姐讨个公道?”
“是。”
张逸然平静开口,他转眸看了一眼台上李宗,看向陛下道:“陛下觉得,这个公道,微臣该不该讨?”
“这……”
李宗看了一眼台上绷紧身体、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李归玉,斟酌着道:“归玉与璧月的事情,倒的确不是张爱卿所想,礼部议亲是朕拟定的,归玉的确也同朕说过暂无此想,只是朕念及璧月等了多年,所以倒也不能说是归玉负心薄幸。”
这番话是将罪责都揽在自己头上,倒是将李归玉维护到极致。
李归玉似是委屈,跪倒地上,沙哑道:“父皇……”
众人见李归玉神色,心中戚戚,不由得都生了怜悯。
唯独张逸然跪在原地,他听着李宗的话,便知李宗是打定主意要给李归玉赐婚。
他面上带了嘲弄,轻笑一声:“陛下是觉得,三殿下对洛小姐情深义重,所以陛下成全一段姻缘是吗?”
张逸然语气太过嘲弄,李宗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满道:“张逸然,你想说什么?”
“臣想为洛小姐讨个公道!”
张逸然提了声。
李宗听到这话,终于暴怒,猛地推翻手边茶盏,怒喝出声:“归玉乃天家皇子,为感激救命之恩与洛氏定亲,如今愿意不计身份迎她入我李氏你还有什么公道好讨?张逸然,我看你是蔑视君上,反了天了!你今日再多说一句,你信不信朕把你斩了?!”
这话出来,全场静默下来。
洛婉清察觉李宗盛怒,心跳不由得飞快,用眼神暗示张逸然不要再说。
然而张逸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全场静默看着他,李宗见他沉默,慢慢冷静几分,旁边杨淳给他唤了茶盏。
他缓过神来,也觉自己说得太过,正打算缓和大殿气氛,就听张逸然突然笑了起来。
洛婉清直觉不好,正想起身,就见张逸然突然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抬手行礼,叩首大声道:“臣,张逸然,今日状告刑部尚书郑平生,以权谋私,为保其女郑璧月与三殿下婚约,诬陷洛氏贩卖私盐,逼洛曲舒自尽于牢狱,致其妻儿姚泽兰、洛婉清、洛尚春、儿媳苏慧、孙女洛问水尽亡故于流放途中!”
此言一出,朝臣皆惊。
洛婉清僵在原地。
她脑子一瞬格外混乱。
太早了。
纪青现在根本没有决定作证,他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张逸然告得太早了。
然而张逸然开了,便没停下来,他似乎是忍了许久,语调越发激昂:“洛氏三代血债,皆起于三殿下,三殿下与此案是否有牵连尚未得知,陛下不可贸然婚配,以免洛小姐泉下亡魂,还要屈身仇人……”
“你放肆!”
郑平生闻言,终于反应过来,他拍案而起,怒骂出声:“黄口小儿,安敢如此颠倒黑白?陛下,”郑平生激动出列,“老臣为臣以来,一直秉公执法,谨言慎行,今日却遭张逸然如此公然构陷,还陛下做主!否则今日老臣愿挂冠归隐,以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