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归玉如实回答。
洛婉清闻言想了想,随后笑了一声,似是有些高兴笑起来。
李归玉不解:“你笑什么?”
“我笑,”洛婉清撑着自己起身,感觉自己心中有些疙瘩终于散开,欢喜道,“他谢灵殊,终究还是栽我手里了。”
李归玉听不明白,洛婉清轻声道:“终于有人选我了。”
她的父亲选择成全大义;
李归玉选择仇恨;
曾经的崔观澜、谢恒,也一次次选择自己的责任。
终于在这一日,他选择了她。
她心中大畅,摆手道:“走了。”
李归玉跪坐在地上,握着手中匕首,平静目送她,似乎是在等最后结果。
洛婉清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他:“哦,还有一件事。”
李归玉有些诧异,洛婉清笑起来:“我今日放过你,不是原谅你。而是你当年,因未曾查清仇怨,贸然复仇,以致一步错,步步错,我不愿步你后尘。你若心中有愧,那改日尘埃落定,自己去监察司自首,待查明真相,自会按律处置。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
这话让李归玉一时不知所措,洛婉清眼中露出几分温和,只道:“你曾是位君子,我敬重你的过去,当年你离开故土,为国为质,我也曾长街相送。还望君心浮沉淤泥,不忘熠熠光辉。”
李归玉愣愣看着她,面前人在晨光之下,如露珠清透闪耀。
洛婉清扬起笑容,转身走出竹屋,翻身上马之后,便打马而去。
洛婉清一路奔向东都,此处距离东都不足半个时辰,洛婉在郊外找了个客栈,吃了顿饱饭,而后她上客栈,沐浴更衣之后,走到妆镜前,拿起了眉笔。
她如同赴一场盛宴,认真给自己画眉、描妆。
在她准备之时,东都早已戒严,大军驻守城外,王公贵族都等候在了刑场。
大夏曾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前监察司司主,如今弑君之臣,殿上斩公卿之乱贼,于今日处斩。
他身份太高,名声太显,整个东都如今所有人,几乎都汇聚在了刑场,送他最后一程。
王怜阳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高处,所有人察觉李归玉不在,都低头议论纷纷。
谢恒一身素衣,被绑在刑架之上,他发丝凌乱,周身是伤,然而狼狈至此,这位曾经名扬天下的贵公子,亦不是俊美风姿。
刑场人头攒动,王怜阳抱着孩子,神色悠然,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升起。盛夏热风吹过,人也因过于炎热失去了兴致,变得越发安静。
“谢大人,”宋惜朝探过头来,压低声道,“您可知道,今日陛下为何不来?”
“不知。”谢修齐摇了摇头,随后意有所指道,“只听说,昨夜宫里出了些乱子,半夜就封城了。”
“这样啊……”
宋惜朝似有所思,扫了一眼周遭。
城内如今都是王家直袭军队巡防掌控,到处都是王家的人。
此番李归玉登基,原本戍边的两位王爷镇北王和镇西王都回东都觐见。
他们各自带了两万兵马,外加如今大小世家囤积在东都城外的兵力,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要有十几万人囤兵在东都之外了。
毕竟李圣照一起事,皇位到底谁做,便成了一个悬念,所有人都到东都来买股押注,看看能不能有个从龙之功。
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押注没谁想押自己身家性命,故而所有人也都在观望——
除却那两位戍边亲王。
镇西王和镇北王几乎是李宗一手带大的两个弟弟,对李宗感情深厚,如今他们是完全搞不清楚,李宗之死到底是谢恒一人所为,还是有人指使,于是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宋惜朝分析了一下现下的局势,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紧张坐着的张逸然。
如今张逸然是清流新贵,由宋惜朝手把手亲自培养,虽然职位不算高,却是清流中说得上话的人。
宋惜朝看了一眼张逸然,便知他心中念想,扇子往自己面前一挡,压低声道:“把你心里那点念头给我压下去,该说不该说,别给自己找麻烦。他弑君,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张逸然听着,不甘抿唇:“我知道。”
然他心里,却总隐隐期盼着什么,他不停看向城门,等着那个人。
依照他对那个人的了解,她不可能不管谢恒。
时间一点点过去,过了许久,王韵之从小道大步走来,行到王怜阳身侧,压低声道:“娘娘,没探到人来。”
王怜阳闻言嘲讽一笑:“还以为这些人多重情重义,罢了。”
王怜阳说着,将孩子递给王韵之,站起身来,看向众人道:“诸位,午时将至,今日陛下身体有恙,监斩一事便由本宫代劳,不知各位皇叔,大人,”王怜阳一一扫过座上有分量的人,颇为恭谦道,“可有异议?”
所有人都颔首默认,两位亲王拱手道:“既然陛下身体有恙,自然是太后监斩。”
王怜阳笑起来,只道:“那今日,便由本宫监斩。谢恒逆贼,受李归玉所指使,弑君罔上,大殿斩杀公卿十余人,残暴至极,人神公愤。本宫本欲以谢恒性命,逼反贼李圣照出面,不想此厮无情无义,竟是打算将此罪臣作为弃子。谢恒,李圣照如此待你,你可后悔?”
谢恒没有说话。
在来时他们便封住了他的哑穴,现下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