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郡长一同告罪行礼,而后落座。姜珉接着说:“孙从善来不了派了个手下来议事,这也没什么。新人初来乍到迷了路也是常有的事,辛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辛澜没想到自己被点了名,心跳漏了一拍,对着州牧洞悉一切的眼神,她暗骂手下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竟然连个人都拦不住,还走漏了风声,一边骂娘一边艰难道:“大人说的是......寒冬腊月,安平郡如此之远,想是路上耽搁了些也说不准。”
夏鸣臣嘲讽般的看着她,似是非常不喜她这番见风使舵的小人做派。姜珉摩挲着浑圆的朝明珠,玉石在她苍老的指尖晕出一圈淡光,这位州牧在任二十年,历经宦海波涛,如今颇有些波澜不兴的意味,手下那些明道暗行在她眼中无处遁藏,她高居主位,凝神听着阁外悠长的号角声,侧头问身边的人:“什么时辰了?”
那人答道:“午时三刻了。”
一骑当先手持令牌,率先闯入安定阁边的防护线,身着银色软甲的将士黑色披风扬起,露出腰间玄铁重剑,她厉声喝道:“奉云策十二军军长之命,见牌者准允通行,劳烦出来个人说话!”
白色雾气氤氲了女子坚毅的侧脸,但她手中的金色令牌却不容忽视,银甲卫士中走出一人,肩上纹着三道飞羽,辨明令牌后抱拳道:“安定阁中诸位大人正在议事,闲杂人等不允放行入内,阁下是哪军的将士,是否有入州会的通函呢?”
女子愣了愣,拽着缰绳后退几步,队伍中出来一人,披着厚重的蓝色罩帽披风,全身上下被遮的严严实实的,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纤长的手指夹着,白气从帽边溢出,声音清冷道:“阁下说的是这个吧?”
.
安定阁中众官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夏鸣臣摸着由热转温的茶盏微微有些不安,姜珉倚着扶手看着一本书,她俯身看去,那竟是一本《太上感应真经》。
这仙气十足的书和议事的氛围十分不搭,辛澜倒是稳定了心神,老神在在道:“夏大人,孙大人的这位能干的手下怎么还没到呢?”
夏鸣臣剜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辛大人这么关心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管辖地的事情吧。”
辛澜淡定的捧着茶盏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道:“自然不劳夏大人担忧,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很有分寸的,不是那么没规矩的人。照着规矩办事总归没错,夏大人生性跳脱,喜欢追求新意倒也没什么,只是行事总归要稳妥些,今日听了这个明日听了那个,怎么没个定数呢?”
夏鸣臣霍然起身,四下一静都盯着她看。练主座上的州牧也将视线从书上挪开,落到她的身上去。夏鸣臣脸上火辣辣的有些下不了台,偏偏辛澜还煽风点火道:“夏大人,这是怎么了?怎地站起来做甚么?”
一阵寒气涌入室内,灯盏下的穗子晃了晃,门帘掀开来,一人朗声道:“对不住了,路上有事耽搁了些时辰,这便来晚了。”
这人声音十分好听,清亮而不失温婉,同样说的是官话,却又种别样的韵味在里面。众人回头看去,身着宝蓝色官服的年轻女子踏入厅中,这低品级的服饰色泽明亮,却冲散了厅中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
姜珉点点头,指了指下头的一个空位道:“正好踩着点进来了,李大人既然是代替你上司孙郡长来的,便坐她的位置吧。”
来人正是清平,她恭敬的行礼,向在座的诸位告罪落座。姜珉淡淡道:“可以了,这下人都到齐了吧?”吩咐手下去闭门封楼。
议事厅中众人正襟危坐,齐声道:“拜见州牧大人。”
姜珉道:“现在开始议事,文书官做好笔录,大家一个一个来,把事情都说清楚些,既为同僚,本该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是真的。”
夏鸣臣率先道:“今年可以说不算什么太平年,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边疆已经告了几次急了,不过是被兵部压着没捅到御前罢了。不过这话也就咋们云州州会上说说,好教诸位心中有数。在这种时局下做什么都不容易,能有些作为有些起色,能得老百姓一句好,那便是足够的了。但若是要从长远来看,推行新法绝不能只在安平郡一隅,应该在云州广为尝试才是。”
此番话一出,直接将本次州会的议题给定下了。清平感受着冰冷的指尖在温暖的室内逐渐回暖,手上也恢复了些感知,从麻木转为酸痛,她捧着茶盏在手中,舒服的眯起眼睛来。
辛澜悠悠道:“依照夏大人的高见,咱们这新法所推三年未至,这便要向整个云州施行啦?”
夏鸣臣不客气道:“辛大人又有什么高见呢?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听听?”
辛澜明显是有备而来,唤来手下呈上一堆蓝册道:“要说高见倒是没有,不过请夏大人瞧瞧,这是我阾枫郡的帐薄,临安,你出来给大伙说说。”
座位末端起来一个年轻官员,走上前来道:“这是阾枫郡近三年来的帐薄,自新法推行以来,安平郡向我郡所借的款项,经整合后发现,这大大小小的账务,累积起来竟有两百万两白银。”
“两百万两白银,这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啊!”辛澜痛心疾首,奋力一捶桌面,“这新法推行,我郡为表诚意,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如今这款项我是再也瞒不住了,户部要追究起来,这责任到底是谁来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