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却什么也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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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平将吴盈骨灰放于木盒中,包的严严实实后,便整了整行囊,向村中人辞别,向着安平郡方向走去。
村里人为她指了一条官道,让她沿着这路一直走,便可到达安平郡。
清平在这路上走了数日,还未到安平郡,却在某日见着许多逃难的人带着家眷行礼,惊慌失措地从官道上走来。清平心道不好,连忙上去一问,那些人说安平郡郡城破了,城破前夕,郡守不顾朝廷禁令,将后方通道打开,让郡中数十万人仓惶逃离。
清平半晌说不出话来,问道:“那郡府官员及郡长大人呢呢?”
一人抹了抹泪,低声道:“郡长孙大人不肯走,现下并不知情形如何......”
清平耳边轰轰作响,她告别逃难的人,继续向安平郡的方向赶去。
第二天官道上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如同洪流般向她冲来,数万的逃难者迎着漫天飞雪,向着阾枫、涪城方向赶去。
清平逆着人群走了几天,原本她还心有希翼,以为孙从善以及府衙众多同僚能活下来,在越来越壮大的逃难人群中,她终于听到一个消息,安平郡郡长孙从善率府衙众官员与西戎军马在城中经历殊死抗争,掩护郡中居民逃离,最后一干人于城门前全数殉国。
彼时她站在滚滚人潮中,周遭尽是逃难者的哭泣声,郡城已破,许多人在逃亡中与家人分散,到处都能听到嘶哑悲哀的呼喊声。有人家破人亡,孑然一人,失魂落魄地跟着人潮走,眼中一片死寂,如同行尸走肉般。清平本想顺着路赶回安平,但逃难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逆行走的慢,没多久便有后头逃来的人惊惶道:“西戎人追上来了,大家快逃啊!”
逃难的人群炸开了锅,谁也不愿走的慢落在后头,成为西戎人的刀下冤魂。人潮中许多人被挤散,人一逃起命来,当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时间孩童的哭喊声,行人的咒骂声、诉苦声不绝于耳,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被人推在草丛中,清平见状连忙扶起她,那老人只道:“你不必扶我,我已经走不动了,是个拖累。不必理会我,快些去逃命吧!”
她推了清平四五次,道:“老朽家中只剩自己一人,此生无盼,姑娘,我知晓你一片好意,你快些离去吧!”
后头的人越来越多,清平被人群推挤着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到那老人背对着她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匆匆逃难的人潮边,白发苍苍,背影萧索,好像在回望遥远的故乡。
但天边密云涌动,雪越来越大,风裹挟着大雪将悲声卷起,无论无何,都再也看不到故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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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在拥挤的人潮一路北上,雪下的太大,天寒地冻,沿途随处可见蜷缩着身体在雪中的尸体,那些都是逃难路途中被冻死的人,有老人也有小孩。因为天气太冷,有些人忍不住去扒下尸体身上的衣物御寒,完后将赤|裸的尸身抛在雪中。到了这个时候人人只顾自己逃命,哪里还有管别人的心思。在物资极度匮乏的雪天行路,为了活着,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人潮怀中经常爆发恶意的抢劫,有的人不是在路上被西戎追兵杀死的,就是被人抢去了御寒的冬衣和粮食冻死饿死的。
清平白天赶路时将木盒紧紧抱在怀中,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提防心怀不轨的人来抢劫。这一路走的份外艰难,最终在年初赶到了涪城郡。
清平在城外排了三天三夜的队,数不清的难民仍在源源不断涌来,进城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尽头,朝廷担心这其中混杂了西戎奸细,对进城者一一审核。没有文书的人都无法进城,城外哀声怨道,有人结队闯关,但很快被赶来的士兵驱逐开来。
城外到处都是游荡的难民,几个人围着小火堆取暖,在雪地中刨食。人如同野兽般徘徊在城外,每天都有人不断死去。饶是清平一路见惯了死亡,看到这幕仍是忍不住流泪。
清平衣衫褴褛,像个叫花子,负责核对文书的官员见她怀中抱着个大木盒,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清平回答:“是骨灰。”
原本背包盒子之类的物品都要打开检查,但或许是那官员看清平太过可怜的缘故,并没有让她打开,只是对好了她的文书便放她入关了。
涪城郡不算大,城中到处都是难民,进了城也不见得能活。因是战时,城中的物资本就有限,每日救济棚中不断有人被冻死,清平身上银两不多,根本住不起客栈。她便寻了一间破庙栖身,庙中泥塑已被难民毁坏,经幡也被扯下来烤火。对她而言,只要有个能避风雪的地方就足够了。她晚上睡在庙里,白天到处去打探消息,想知道云州什么时候能开关放行。只是她不过住了半月,又迎来一场大雪,雪连续下了数日,庙中来了许多躲避风雪的难民,在庙中烧火取暖。
这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庙里的火光吸引来许多流浪的难民,清平靠在墙角,蜷缩在稻草堆里,将木盒抱在怀中,隔着大殿微弱的火光,看到雪花不断飘进来。她知晓这夜会死很多人,她见过那些被冻死在墙角的人,身体被冰封住,严实地贴在城墙上,无论巡逻的守卫怎样去撬都撬不动。冰将城墙冻成深蓝色,也把他们冻在一起,唯有等到开春,冰消雪融后,才能把他们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