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只是淡淡抿下那口凉透了的陈茶,杯盏上仿若还留有季凌纾的余温,
“你既然已经快要破境,这些道理也早晚都会明白。就从最简单的修炼说起吧,神雾的力量来自信仰,而世人,包括曾经的我也一直以为,信仰孕育于功德,孕育于大慈大悲的圣人之心。但想必你也意识到了,信仰还可以来自惧怕,贪欲,甚至是仇恨。一个人哪怕一辈子都在屠戮践踏生命,只要人们畏惧他到了一定地步,也照样可以飞升成圣。”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力量和修为都来自墨族对于我的,畏惧?”
商陆蹙起眉,
“可一个人如果无缘无故地犯下无极杀戒,天道是会听从世人祈愿,降下天罚的不是么?”
“你觉得它那是在为民除害?”
江御冷笑起来,“我倒是只看出,那是它怕世人对他人的畏惧胜过了对它的崇敬,从而抢夺了它所拥有的信仰。”
“……这太荒谬了,既然怕信仰被人抢走,天道又怎么会纵容天下万千修士不断修炼升阶?”
“因为全天下的修士也都是明宵星君的信徒。”江御顿了顿,“你以为琉璃海每年一次的拜神祭只是为了扎堆热闹吗?那是修仙者向明宵星君上供信仰的仪式罢了。”
“难道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心有不满过吗?”
“不会有人忤逆他的,”
江御又缓缓道出了另一个冷冰冰的真相,
“明宵位列圣神后,所有新生的婴孩都要在诞生三日之内接受神洗之礼,你觉得被打上印记的猎物还能跑得掉吗?”
圣神的力量就是这般无处不在,明宵星君根本无需现身,光是这些习而不察、承载着人们无数祝福和心愿的习俗礼数就已经能构筑出密不透风的笼,将他所有的信徒都囚禁其中。
“……可你就没有试过把真相告诉给所有人吗?”
商陆猜测过天道秩序可能不似世人想象中那样至高至圣,可江御所说的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甚至推翻了所有人们习以为常的信念,
“我见玄宗主十分听信你的话,你没和他说过这些?你虽不是圣神,但也威名远扬,你的话不至于没人相信。”
“人们相不相信是一回事,能不能听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御语气平静,像苍茫又寂寥的冰原,没有任何人能窥见许多年前他突破飞升之境、得知天道真相时的心情,他做过何种努力,又曾经如何被误解,也都是冰层下的泡沫,世人无从知晓。
“因为你能看见我身边的花,所以才能听见我刚刚说的那些话,这就是天道的厉害之处。”江御继续解释道,“但放眼天下,现在也只有你勉强够到了这一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