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 / 2)

嘉柔抱着李晔,和他一起并躺在床上,仰头靠在他的颈窝里,闻着他淡如莲花的体香,轻轻地问道:“你跟我说说,你少年时的事情吧?”

“怎么想起要听这个?”李晔笑问。

“要听。”嘉柔坚持道,“那夜在屋顶见你时,就觉得你的身影清冷孤寂,不像是属于人间的。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只会点头,微笑,然后嗯一声。我也想听你说小时候的事呢。”

李晔叹了一声:“你要听,便说给你听罢。我不讲,是因为不如你的有趣,甚至还有些凄苦。我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父亲还没有今日的权位,母亲也只是个庶女,两人并无深厚的感情。据说我一出生,身子就很弱,被父亲抱去故友那里医治,快一岁的时候才抱回来。”

“后来,我冬日落入冰水里,奄奄一息,请了很多大夫来看,都不见好转。有位大夫把我推荐给了一个游方医,他将我带入山中,精心医治了几年,才慢慢地好了。”

嘉柔说道:“那个游方医,就是你的老师吧?”

李晔点头:“所以老师对我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我在他身边的时间,倒比亲生的父母还长。”

李晔慢慢地说着,悦耳的声线如淙淙流水,钻进嘉柔的耳朵里。窗外面的树上飞来几只喜鹊,正在争枝头,翅膀扑腾着,十分热闹。这样的热闹声中,嘉柔居然睡着了,等李晔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睡得很沉,手还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腰身。

李晔一笑,看来自己的故事确实不怎么有趣。

他轻轻将嘉柔的手拉开,放进被子里,站在床边整理了下衣冠,这才退出屋子。

他刚掩好门,就听到鸽子扑簌簌的声音。云松将鸽子提了过来,交到李晔手里。李晔一边往竹喧居走,一边展开字条。张宪说有人看见孙从舟在东市附近被几个人押进一辆马车,而后那辆马车在永嘉坊附近消失。

永嘉坊可是舒王府的地盘。

李晔将字条攥在手心里,不知道舒王抓孙从舟要干什么。莫非是发现了他们同门的事情,想逼孙从舟开口,供出他的身份?他个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东宫和舒王之间,早晚要有一战。怕就怕连累了李家,现在李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郎君,相公和夫人还不知道您回来了。现在天色还早,您是否回城看看?”

李晔沉吟道:“等我想想。”他独自进了屋子,关上门,云松就站在门外守着。

李晔有一阵没进密室,情报的暗格里放了很多积压的信件。其它的都不太重要,唯有一封,是关于当年火袄教的旧事。火袄教圣女与李绛似乎过从甚密,当年李绛似从火袄教抱走了一个孩子,所以教中人都猜测他们有私情。

后来火袄教圣女逃到了朔方一带,仍然在组织教众反抗朝廷。她似又生下一女,而那个女孩在圣女死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李晔不知道为何会有关于火袄教的迷信在暗格里,他并没有下过要查这桩旧案的命令,可既然送来此处,说明必有用处。

火袄教被定义为邪教,在长安销声匿迹。若是父亲跟火袄教圣女的旧事被人挖出来,恐怕会触到圣人心里关于延光旧案的余怒。难道又是舒王在背后策划?到底父亲有没有从火袄教抱走孩子,那个孩子是谁。而圣女生下的女儿又是死是活?

看来他要回家一趟才能弄清楚。

李晔把云松叫来,命他准备马车,又让护卫守在别业的周围,保护好嘉柔。等安排完这一切,他才乘着马车下山,返回都城。

李府近来闭门谢客,李绛也整日闷在书房里。李暄回家几趟,欲同他商量救李昶的事,可都没见到父亲的面。他到了王慧兰的住处,王慧兰正在教李心鱼写字。

“父亲。”李心鱼多日不见李暄,抬头叫到。

李暄坐在她身旁,看她写的小楷,赞许道:“字写得有进步。”

“是母亲教得好。”李心鱼轻声说道。

王慧兰也是神情憔悴,听到她这么说,笑了笑。武宁侯府刚被罚没了,她荣安县主的封号虽然没有被撤,但早已不复往昔的风光。加上她一直无法得孕,对李心鱼也好了许多。

李暄让李心鱼去外面玩,然后说道:“父亲一直在书房没有出来过?我去刑部大牢看望二弟,他的情况很不好,要我救他。只有父亲能够救他。”

“郎君还是不要去惹怒大人了。”王慧兰劝道,“您怎么不想想,这两日大人连早朝都没有上,肯定是为了避嫌。”

李暄冷冷地说:“那可是我的亲阿弟,要我如何袖手旁观?”

王慧兰垂眸道:“二弟难道不是大人的亲骨肉吗?他心里肯定比您还要着急,可您不知道,这事儿本就是有人在背后一手推动。目的是要让我们李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二弟一人跟李家上下近百口人命相比,大人会作何取舍?”

李暄气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受你们武宁侯府的连累?若武宁侯当初若肯听劝,适时收手,也不至于弄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武宁侯府的事,本就如一根刺一样,横在王慧兰的心头。听到李暄这样说,王慧兰忍不住说道:“莫非二弟自己所犯的事,也是我武宁侯府的过错吗?父亲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讨好舒王,巩固侯府的地位。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做了就都能够回头的!”

王慧兰从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李暄说过话,李暄扫了她一眼,起身下榻。走到门外,听到随从说,李晔回来了,已经去书房见李绛。他皱眉道:“为何我见父亲,父亲便拒之门外,他去,父亲就见?”

随从不敢回答,李暄冷哼了一声,大步往李绛的书房走去。

书房之中,李绛端坐于案后,头发未梳,银丝夹杂其中。他身边放着一个香炉,屋子里的沉香味很重。李晔第一次觉得父亲老了,俯身拜道:“父亲,我回来了。”

李绛睁开眼睛,望着眼前挺拔如竹的男子,声音也沧桑了很多:“选官的结果,已经下来了,你可知道?你在外耽搁许久,差点误了大事。”

李晔点了点头,可现在那些不重要了。他说:“父亲,斗胆请问您一句,您与火袄教的圣女,是何关系?”

李绛的眼睛倏然睁大:“为何有此一问?”

“近来,似乎有人在翻火袄教的旧案。我担心您被此事牵连,所以请您告诉我实情,我好有个准备。您跟那位圣女,到底有没有私情?”

“放肆。”李绛重重吐出两个字。他虽穿着燕居常服,身上却有久居高位的气势。

李晔撩起袍子的下摆,在他面前跪下来:“父亲,您应当知道李家现在的处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二兄还关在牢狱之中,舒王那边又紧追不舍。请您告知真相,或许我们能想办法化解这场危机。”

他虽然从不想把自己归为李家的一份子,亲缘淡薄。当真到了李家出事的时候,他也无法置身事外,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拖入那个漩涡之中。这世上,最难割舍的,便是血脉。

李绛深深地看着他,轻扯了扯嘴角:“走到这一步,若说我这个宰相都无能为力,你这个白石山人的弟子,还有通天的手段不成?”

李晔抬头,满面震惊:“您……何时知道的?”

“原先并不知,可后来看到广陵王对你的态度和你阿姐的态度,才猜到几分。为父不点破,亦不曾阻止二郎在户部效力,皆因在朝堂上,没有永恒的胜负。就算如为父一样保持中立,也难逃被人算计的命运。倒不如让你们各安天命,到时亦有退路。但二郎还是没出息,辜负了为父的一番苦心。”李绛苦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此刻,他的眼角露出的沧桑,再也掩藏不住。

“父亲……我……”李晔头一次觉得嘴拙。无论如何他是谁,都是父亲的孩子。他自以为韬光养晦,运筹帷幄,将所有人都瞒了过去。原来并没有瞒过父亲。

李绛起身走到李晔的面前,将他扶起来:“四郎,此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这时,随从在门外叫道:“相公,小的有要事禀告。”

李绛让他进来,随从俯身拜道:“圣人急召您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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