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以打断他,手上又用力了一些。
长明禁不住吃痛蹙眉。
“我要的是人上之人,独一无二,超凡出众,云未思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九方长明,你跟我装什么正道名门?那时你叛出佛道,不就是为了入魔,你自己修了魔功,修为大进,却敝帚自珍,不肯传授与我!我对你……”
恨之入骨,又无法打败,被迫遥遥仰望了多少年。
就在他以为自己有生之年终能将九方长明败于手下,证明对方是错的,九方长明却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而现在——
柔软脆弱的脖颈近在眼前,跳动的脉搏通过指尖传递过来。
只需要用力掐下去,自己多年夙愿即可达成!
他心魔交战,神思矛盾,手欲动而未动之际,忽然一道白光自对方袖中亮起,刺眼夺目,连周可以也禁不住眯起眼为之一滞。
可正是这半瞬的迟疑,白光化为巨龙陡然升腾呼啸而出,张开血盆大口霎时扑向他!
周可以赫然一惊,下意识急速后退,巨龙虽非实质,却居然能撼动整间屋子,巨龙昂首立起时竟连屋顶横梁瓦片也被顶碎,周围轰然巨响,地砖片片碎裂,先前在外面留守的何应元早就爬起来躲得不知去向,此情此景,更是无人敢靠近此地。
反手虚空一抓,一把黑色长剑出现在周可以手中,他挥剑斩向蓄势扑来的巨龙,黑色剑光与巨龙咆哮之势相遇,黑白两道光芒融合在一起时,却并非开天辟地的混沌太极,而是黑白难以相容的澎湃冲击!
轰!
巨龙咆哮地动山摇,震颤了整座山峰。
光芒逐渐消退,周可以缓缓落地,长剑抵地,嘴角带血,而巨龙化为冰晶雾气炸开星星点点,在半空散尽。
隔着朦胧烟雾,昔日师徒四目相对,多少恩怨尽在不言中。
长明同样嘴角淌血,但尚可站得笔直,周可以竟一眼探不清深浅。
难道这老贼果真如他自己所说,已经到了炼神返虚,化虚为实的地步了?
思及对方过往种种传奇之处,周可以哪怕嘴上不承认,潜意识里也早就对这位师父生出近乎刻骨铭心的仰望。
他曾以为这份仰望随着自己实力的增进,今非昔比,早已可以平视甚至俯视对方,但此刻赫然发现,仰望与敬畏依旧存在,只不过藏得更深,连他自己都差点骗过去。
周可以喘着气,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神志竟然无比清醒。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冷静深入思考过一个问题了。
每次走火入魔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此刻这么快就恢复过来,恐怕也与刚刚那场交手有关。
“你做了什么?”他哑声问。
长明负手,面色淡淡。
“冰龙里是最简单的清心咒,仅此而已。我很久以前就给你说过,天道平衡,非己之物,终得其咎。我入魔门,乃是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吸食人丹在我看来,就是魔功糟粕,你却为了短时间速成,非要走这条不该走的捷径。”
“你误入歧途,现在回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你我虽已无师徒名分,但我仍希望你能有所建树。”
周可以死死盯住他半晌,忽然放声大笑。
“我从未想过,堂堂九方长明,竟然会对徒弟说出这样的话!”
他清楚记得,当年对方说的是,你误入歧途,又不肯悔改,从此亦不必称我为师,你我师徒终究陌路,你好自为之吧。
当年的周可以本就满腔怨愤,闻言想也不想,直接转身就走,头亦未回。
往事历历在目,老贼脸上的疾言厉色与眉间那抹深刻竖痕,他至今都难以忘记。
长明神色坦荡,嘴角微翘。
“我是人非神,也会有过于激烈严厉的时候,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完美无缺从不犯错?可以,你果然对为师痴心不改,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把为师当成神来仰慕。”
周可以被他这恬不知耻的话一气,差点又要走火入魔。
“宗主!”
见这里动静停歇良久,终于有人敢靠近赶来。
许静仙磨磨蹭蹭走在几位峰主之后,根本就不想在前面顶雷。
谁都知道,见血宗主性情反复,喜怒无常,她可不愿意当那个倒霉鬼。
让她惊讶的是,原本以为十死无生的七弦门“人丹”,这会儿居然好端端站在宗主对面,除了嘴角淌血,看似毫发无损。
偌大屋子中间破损严重,一地瓦砾凌乱狼藉,方才他们也是听见动静才会匆匆赶来。
可那人明明是毫无修为根基的,她亲自探过,一只鸡都未必捉得住,怎么可能跟周可以一决高下?
别说高下了,恐怕周可以一根手指就能将他摁趴下。
难不成宗主方才已经走火入魔发作过一回了?那就更说不同了,换作以往旁人,如今早已是一具精血被吸食干净的尸体,怎还能完好无缺站在此处?
所有旁人,在周可以心中形同虚设。
他的眼里,唯有不远处的九方长明。
一者目光冰冷,宛若塑像。
一者神色悠远,八风不动。
没有周可以发令,所有人也不敢上前去抓长明。
局面一时就这样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