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脚踝的铃声仿佛有种魔力,跳动间叮铃作响,让枯荷也控制不住自己,有种想要跟着跳舞的蠢蠢欲动。
一旦跳起来,可就停不下来,至死方休了。
这是天魔舞!
他满头大汗,恍然惊悟,却发现那头长明居然已经跟着女舞者跳起来了,甚至还伸出手去抱住她,两人缠在一块,身躯扭动,不是男女交合,却又超越交合的情态,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九方长明已经被蛊惑了!
枯荷心头一凉,想到自己一世英名恐怕要毁在此处,日后旁人打开此塔,只能看见他跟长明倒在地上衣衫凌乱面露痴态,那真是至死都无法洗清污名了,但心思清明,身体却不由自主沉沦下去,甚至有种想要拥抱面前舞女的冲动。
啪!
他听见一声爆响。
脸上被溅了温热的液体,流到嘴里,还有点咸腥。
枯荷定睛细看,长明一只手从贴在身上的舞姬身上穿过,灵力灌注,舞女惨叫一声,身躯骨骼随即寸寸碎裂迸开,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咕噜噜滚到枯荷脚下,双目圆睁盯住他,眼睛净是不甘,张口还要来咬枯荷,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脚下一空,半身入了血池。
那脑袋咕噜噜沉下去,取而代之是无数双在血池中拉扯他的脚踝,想要将枯荷彻底拉下去。
血池里的血水不时飞溅到枯荷脸上,鼻腔里布满腥膻的气息,无数人在他耳边呼喊自己死得很惨,让枯荷陪着他们一起。
怨念深重,血海滔天。
但洛都繁华之地,哪来那么多的冤魂?
枯荷暗自心惊,一不留神整个身体差点被拉进水里,血池没过鼻尖,他没防备喝了一大口血水,差点没吐出来,神智却变得昏昏沉沉。
意识模糊间,他隐约回想起来了。
洛都本也是前朝故都,洪氏主政末年,乱臣起叛,天子拒不开城门,乱臣大怒,攻下洛都之后大开杀戒,据说十日之内死了整整五万余人,除了提前得到消息逃出去的少数人之外,大部分百姓,连同来不及逃走的前朝贵族,悉数都死在屠刀之下,城中尸骨遍地,腥臭冲天,还有不少孩童少女,被当成两脚羊,活生生剖下肉来炙烤,当做那乱臣的美食消遣。
还是后来洛国先帝打败乱臣入京之后,才派人收敛尸骨,埋在京都地下。但,那么多死于非命的怨念,又岂是时间能够轻易平息的?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猜测,枯荷耳边响起许多喃喃低语,诉说自己从前死得如何惨,盘旋苟且阴暗处多年,又是如何痛苦不甘,想要重回人间的。
枯荷若真被轻易蛊惑,他也就不可能在洛都撑起庆云禅院的门面了。
他握紧手中禅杖,不再去管那些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抓住他身体的骷髅枯骨,闭上双眼,杜绝一切视觉色相上的迷惑。
“世间芸芸众生,多苦少乐,执迷虚妄,故有法在,超度万相,归于庄严。破!”
枯荷陡然睁眼,手中光芒万丈!
一切枯骨化为乌有,所有冤魂在佛光中被净化超度,血池逐渐消退,怨灵松开攀附他身体的手往外飘走。
多年执迷在慈悲诵念中灰飞烟灭,纵然还有死不瞑目不肯消散的执念企图抓住枯荷,也都在他的经声中无以为继。
枯荷没有忘记他们进来的目的,他念经同时也在用搜神术暗中搜寻皇帝生魂,但这些怨灵化为光团飞出去时,他并没有找到皇帝的下落。
一无所获。
当光芒消散,枯荷重新置身琅嬛塔二层,发现四面原本绚丽多彩的壁画,居然都变成一片空白。
“天魔化生,以画为偶,恭喜禅师堪破业障,修为更上一层。”
枯荷对上长明似笑非笑的眼神,竟有种无所遁逃之感。
“惭愧,贫僧学艺不精,让前辈见笑了!”
无论师门和外界如何评价,在枯荷看来,九方长明不愧是昔年的天下第一人,如今重现人间,修为底蕴只怕不减旧日,对方恐怕早就破除迷障,在旁边看着自己挣扎沉沦呢。
“敢问前辈可曾找到天子残魂?”
若说原本枯荷只是碍于自身修养和对方名头称呼长明前辈,这一次他的称呼就变得很真诚。
实力是最容易得到尊敬的,长明深知这一点。
“无,再上去看看。”
琅嬛塔三楼,如枯荷先前所言,供奉儒门先贤画像,一共十六位。
枯荷不是儒门中人,对画像里的人认不大全,他只看这些画像里是否隐藏魔气与残魂。
从二楼经历来看,他也发现这塔里古怪了,本来好端端的宝物供奉塔,有儒释道三门法宝神像镇压,居然还会有天魔血池,若他不是多年宗师修为,此刻恐怕早就着了道。
如此看来,若是对方以画为障,将魂魄困在画里,倒也不是不可能。
枯荷小心翼翼,谨慎万分检查每一幅画。
但每一幅画都是正常的,这些画虽然精细,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却无任何神通奇妙。
这里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的先贤瞻仰之地。
枯荷皱起眉头,望向长明。
长明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发现异常。
二人继续往上。
四层,五层,六层,七层。
宝塔风光视野绝好,站在窗口远眺皇城和帝都各处,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