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没醒,双眸紧闭,眉宇皱得比刚才更深了两分,眼皮跳个不停,是在做梦的样子。
过了会儿,她又听到一声:“小眉。”
“……我在呢。”她轻轻应声,坐到床边,俯身凑到他耳际,“我在呢,督主,我在这儿。”
她盼着他能醒,可他还是醒不过来,应是也没听到她的话,不安未减半分。
她在旁边手足无措,也帮不上忙。最后还是请大夫进来施了针,他才再度睡得安稳。
之后数日他都是这般,时常被噩梦惊扰,在噩梦里唤她的名字。
她很好奇他梦到了什么,便与自己说待他醒来必要好好问他。可这心念一动,就又添了一重忧心,让她愈发担忧他醒不过来。
所谓庸人自扰,大抵如是。
七八日后,谢无在一个深夜蓦地睁开眼,周围光线昏黄,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向左看去,看向床榻内侧。
没有人。
几是一瞬间,他眼底昏暗下去,长吁了口气,试着撑身,想坐起来。
刚坐起三分,他蓦地滞住。视线落在床边伏着的身影上,他一时愕然,盯着看了半晌,不敢分辨是谁。
他觉得这应该不是她。她是恨他的,他追着她喊了那么久,一次又一次,她都不做理睬。
可脑海里又恍惚觉得,那好像是在做梦?
他久久做不出判断,也做不出反应。想叫醒她看个清楚,又怕她一旦醒来就什么都没了。
他怕她会像他梦里一样,转身就走。
僵了半天,谢无怀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无声地躺了回去。
面前的床褥隐约一沉,温疏眉又一度惊醒,赶忙抬头。
——视线一定,就迎上一双正盯着她的眼睛。
她一愣,他也一愣。
四目相对半晌,还是她先有了反应,惊吸着冷气,站起身来:“你醒了?!”
他还是没有反应,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短暂的喜悦之后,温疏眉慌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还不动,她就打了个寒噤。
她强自缓着气,胸口起伏着,手凑到他的鼻边,颤抖着探他鼻息。
下一瞬,她的手被一把攥住。
“活的。”他给了她两个字。目光挪开,声音冷淡下去,波澜不惊,“你怎么来了?”
“我……”温疏眉一滞,不知道怎么答他。
她接连七八日没有睡好,脑子里又木又懵,一时反应很慢,便没想起孙旭转达的那些安排,倒想起了他十余日不见她的事。
她便局促起来,束手束脚地立在旁边:“……我这就回去了。”
说罢一福身,她就向外退去。
又听到他说:“我饿了。”
“那我跟阿井说一声。”她低着头,瓮声瓮气,含着几许难辨的委屈。
他眼睛一转,目光再度落在她面上。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觉得难以启齿,说出来就让人笑话。
可看到她继续往外退的时候,他突然顾不上这些了。梦中的恐慌再度席卷,他怕极了看到她转身离开,头也不会。
于是在她退到影壁边时,他突然开口:“小眉。”
她抬眸,因在他的斜后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问:“陪我用膳,好么?”
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又很克制,仿佛在隐忍什么情绪。
她一时探不清他的心思,打量他半晌,才点点头:“好呀。”
谢无猛地松气。
她犹自退出去,告诉阿井他醒了,要用膳,说完就回到房里,回到他床边。
门外,阿井一路欢呼雀跃地闯出去:“督主醒了!督主醒了!!!”
温疏眉扑哧一声,将他想坐起来,忙伸手扶他。
但他一挣:“我自己来。”
她收了手,他自顾自地将软枕立起来,垫在身后靠着。
她看着他,他低着眼,沉默着。默然良久,他问她:“谁逼你来的?孙旭?还是息玫?”
“……没有。”她哑声。
“你可以告诉我的。”
“真的没有。”
他仰起头,盯着她,目不转睛:“真的?”
她垂眸:“我哪敢骗你呀。”
他忽地笑了。笑音虽虚但动听,笑了几声,突然咳嗽,眉宇便一下子皱起。她想起他身上的伤,忙扶住他,手按在他胸口上,免得那伤口被颤得太厉害。
谢无的咳嗽登时一噎,目光在她手上凝住,缓了两息,长声舒气:“小眉。”
“嗯?”
他拉着她坐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不恨我?”
她摇头:“不恨。”
他沉了沉,又探问:“不觉得我跟许至儒一样?”
“怎会一样?”她秀眉皱起,低下头,樱唇一抿,声音低下去,“我知道……我知道我已是督主的人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事。但督主……不要逼我,好不好?我就是没……没准备好。”
她瓮声瓮气地为那日的事解释起来。他觉得那日是自己不对,全没想过她会反过来解释,倒听得一怔。
他细细品过她的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笑了声:“因为我是太监?”
“这跟太不太监有什么相干?!”温疏眉杏目圆睁,“这种事……就是要你情我愿的呀!哪怕是天神下凡我也未必愿意的,不要……不要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