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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晕过去,才有机会告罪。若晕过去,等到再醒过来,就不知会被发落到什么地方了。

不知这般跪了多久,面前房门打开,依稀有人影晃过。谢无屏息抬头,便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樱粉襦裙,头发乱糟糟的,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看起来是午睡刚醒。

看到他,她愣了愣,扭头问旁边的宫人:“他怎么啦!”

旁边的宦官蹲身,与她说了个大概。她“哦”了一声,就朝他走来。

谢无满心惶恐,咬牙忍住疼,拜下去:“臣该死,姑娘……”

“你进来,帮我个忙。”她边说边拍拍他的肩。说完,就转身折回去了。

谢无滞了滞,不敢多言,踉跄着起身,随她进屋。

她径直入了内室,屏退宫人,又带着耍赖的意味将乳母也推了出去。认认真真地关好门,从里面上了闩,把一张有她一半高的绣墩推到柜子边,爬上去,拉开抽屉,开始翻找。

一套动作过于流畅,谢无一时愣神,忽而意识到她这样会摔了,才赶忙上前扶住她:“姑娘找什么?臣帮姑娘找。”

她恰在此时神情一松,含着笑扬起手来:“这个,给你。”

说着,一枚扁扁的圆形瓷盒就塞到了他手里。

是创伤药。

谢无怔然,她利索地从绣墩上爬下来,仰着头问他:“他们说你是东宫的人,那你回了东宫,还会不会再挨罚呀?”

稚嫩的声音脆生生的,驱散恐惧。

谢无不自觉地一哂,颔首回话:“臣不知道。”

面前的小姑娘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又问:“你摔坏东西的事情,有其他东宫的人知道吗?”

他不解,摇头:“没有。”

“那就好了呀。”她扬起笑,眉目弯弯,“若他们问你为什么伤了,你就说我不高兴,打了你。没有摔坏东西的事,他们总不能再打你一顿,对不对?”

“这……”谢无神情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若太子殿下亲自过问……”

“太子哥哥问,你也这样说呀!”

他窒息:“姑娘要臣欺瞒太子……”

“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她始终仰着头盯着他,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你是犯了错,可是也挨过罚了。一块墨而已,挨打还不够吗?你要给一块墨偿命吗?”

他一时哑然,她再续道:“傻子才会给墨偿命,你是傻子吗?”

“……”谢无看着她,心下一壁觉得这套说辞不对,一壁又被说服了。

在他踌躇不言的时候,她又跑到妆台前,随手抓了一支金钗,也塞给他:“这个你可以拿去请太医,我就不多留你啦!”说完便朝他摆一摆手,小脸严肃,“再见——”

那天,谢无直至回到东宫,脑海里都还一片恍惚。

他年幼入宫,鲜少得到什么关照,更不曾有过身份这般尊贵的人这样为他出主意。他便听了温氏的话,按她所言与东宫的掌事回了话。

但那时她还太小,他也年轻,不知道人做出有违印象的事就会遭人怀疑。

她从不是会苛待宫人的人,他说她因心情不佳就打了她,太子一个字都没信,反倒叫他去问了话。

到了太子跟前,他实在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那时睿德太子也才十六岁,听言气笑:“这丫头,人小主意倒大。”

谢无跪伏在地,听言打了个哆嗦:“……殿下。”

太子睇着他:“说。”

“温姑娘年幼不懂事……”他如鲠在喉,还是逼自己说了下去,“听她所言欺瞒了殿下,是臣糊涂。”

一语既出,殿中安静了半晌。

他不知在这半晌的安静里,太子在想些什么,只听到太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叩首道:“臣谢无。”

后来太子就没再多说别的,让他退了下去。他前后养了十余日的伤,伤刚好就被带到了西厂。

在那之前,他都不知道朝中还有个西厂。

后来他听说,西厂是才设立起来的。因为东厂已独大多年,锦衣卫不足以与东厂抗衡,太子担心东厂势力渐大扰乱朝堂,便上奏立了西厂,与东厂分权。

那段时间,谢无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开始起早贪黑地习武,不知受过多少次伤。除此之外,还有太子早先豢养的高手来为他输送内功,可内功不是说相融就能相融的。每每这般,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石磨碾压,剧痛蔓延向四肢百骸,总要十余日才能缓解。

三载之后,他被睿德太子放到了西厂督主的位置上。

那段时间,先帝已精神不济,然在睿德太子的把持下,朝政依旧清明。人人都以为待得新君继位之后又会迎来新的盛世,谁也没料到太子防住了东厂、防住了权臣,却没防住自己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弟。

朝中变天的时候,谢无正在云南办差。前后不过一个月,什么都变了。

睿德太子殒命,太子妃殉情而去。新帝心狠手辣,几乎将东宫官斩尽杀绝。

而后他便听说,就连温家也入了狱。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那个仰着头跟他说话的小姑娘。

他自问不是个好人。诚然,睿德太子贤名在外,是个明主。可朝政晦暗,睿德太子再贤明,也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不得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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