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危在旦夕,正要呼救,忽然索超纵马奔来,薛元辉担心主将有失,连忙上前挡下索超,周通长喘一口气,眼见又有十余个将佐冲将过来,不紧不慢指着笑道:“你这干傻鸟,舍生忘死给谁瞧?没看那老妖已死在我‘小霸王’手中么?”
那些将佐同时大惊,慌忙看去,却见高廉歪坐在马上,睁着两只死不瞑目的眼,张着一张欲说无言的口,喉头一条枪杆深入肉里,另一头却恰好抵住地面,支着他尸身不坠。
黑红色鲜血,顺着枪杆流淌,在地面已积了一摊。
一个提辖失声叫道:“怎么可能?吾亲眼见恩相斩了你枪头!”
周通傲然坐直身体,冷然一笑:“在下周通,江湖人称‘小霸王’,一手霸王枪法神惊鬼怕,捅死个把人,难道还需枪头么?”
原来那高廉武艺不精,又是慌手慌脚,全仗宝剑锋利才削去他枪头,又非平平削去,那一剑侧着削来,正好将枪杆又削成个尖角。
这一下若是捅在别处,有盔甲相护自也无碍,偏偏是喉头软嫩处中招,周通本身也用了大力,自然一招毙命。
慌乱中一时无人想通此节,都以为当真是周通枪法精绝,正骇然间,只见周通微笑着举起剑道:“在下生平本事,第三乃是霸王枪法,第二乃是射箭,至于第一,却是这手传自汉高祖的金龙斩白蛇剑法,昔年汉高祖便是以此剑法大败项羽霸王枪,汝等都是武中朋友,死在这等剑法下,必能含笑九泉。”
他这剑虽然不堪使,但论卖相真个不凡,一干将佐看去,只觉高贵堂皇,剑脊那条金龙张牙舞爪,似要飞天一般,不由惊疑不定。
互相交换个眼色,彼此点了点头:这厮第三的枪法能用棍子做枪杀人,第一的剑法谁能挡住?我等又非武痴,他这手金龙斩白蛇剑法,不看也罢。
当下一言不发,齐齐带转马头就逃。兵卒们见死了知府,逃了众将,亦是一哄而散。
双刀将薛元辉大惊,不料袍泽们如此胆薄,心道你们都瞎了眼,没见老子差点宰了他么?什么斩白蛇剑法这等厉害,他怎么不使来保命?
正待喝回众人,“小先锋”王定斜刺里杀出,一枪扎在薛元辉小腹,将他挑落马下,又补一枪杀死。
拔出枪来,这厮困惑地看向周通:“周兄,你不是什么什么夺命剑么?如何又冒出个什么斩白蛇剑法?”
周通羡慕地看着轻松斩将的王定,咬了咬牙,强笑道:“是斩神诛仙夺命剑,乃是我这金龙斩白蛇剑法中最厉害的杀招。”
王定唏嘘点头:“万幸、万幸。”
几人回头看去,三百神兵尽数都被杀死。
一问方知,那高廉一死,狂风顿止,这些飞天神兵身上的黑雾也尽数化去,李逵带了步兵上前,几个好汉打头,没费多大功夫便尽数斩杀。
许贯忠令人打扫战场,倒是得了不少奇怪东西——先是这些神兵怀里,都揣着火折子,又有一袋黄沙,里面夹着白纸剪成的各色猛兽,豺狼虎豹、大象毒蛇,无奇不有;至于背后的葫芦,原来都是铁葫芦,里面藏满了硫黄焰硝、烟火药料。
又自高廉马鞍轿上,找到一面聚兽铜牌,上有龙章凤篆,众人看了皆道古怪,曹操做主道:“一发带回去,让樊魔王辨认,必知端倪。”
尤为贵重的,却是高廉所使那把宝剑,许贯忠和曹操辨认一回,都道是古代有名的宝剑泰阿。
众将大都听过此剑之名,争着来看稀奇,李逵也看了看,鼻孔中喷出两道气道:“短短小小,倒像是大枪的枪头,不好看,不好看。”
许贯忠笑道:“铁牛,你却不知,此剑乃是春秋时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但两位剑师却道,此剑乃诸侯威道之剑,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无形、无迹,只有一道剑气,待得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后来铸成之时。剑身果然天然镌刻篆体‘泰阿’二字!”
李逵闻言咋舌道:“啊呀,这般厉害,我却不该说你难看,莫怪、莫怪。”说着冲剑拜了两拜。
周通笑道:“那欧冶子和干将两位,倒是比小弟还能吹牛。”众人听了大笑。
曹操拿在手中,爱不释手把玩一回,忽然笑道:“那高廉应该还有不少厉害妖法未使,若不是周通将他杀了,说不定这场仗还有变故,既然你杀的人,这把剑给了你吧。”
说着将那宝剑归鞘,轻轻抛给周通。
许贯忠脸色一变,失声道:“哥哥,不妥!”
有分教:高廉妖术自高强,霸道枪法称霸王。谁道无尖捅不死?传承伯虎江南唐!
第210章 曹孟德慷慨论剑
曹操将泰阿剑赐予了周通,许贯忠连称不妥。
曹操望去,许贯忠抱拳谏道:“哥哥,你待兄弟们这番拳拳之心,谁人不晓?只是此剑,毕竟乃诸侯威道之剑,更曾为始皇帝所佩,《史记·李斯列传》记载分明:‘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可见此剑,实非人臣所应持,须当由哥哥自佩,方得始终。”
一众兄弟虽大多不通文墨,许贯忠这番话还是听懂了的:此剑曾为秦始皇所持,象征王权,赐给底下兄弟,未免有些不合适。
周通不由惶恐,抱着那剑,正待开口,曹操摆摆手,对许贯忠笑道:“兄弟,此言差矣。”
许贯忠皱眉不解。
曹操拔出自家的倚天剑道:“你且看愚兄此剑,乃帝皇之剑耶?诸侯之剑耶?抑或仁者之剑耶?霸者之剑耶?”
许贯忠眨了眨眼,隐隐明白其意,却不知如何作答。
曹操收剑归鞘,正色道:“吾若为帝王,即使配竹枝、携木棍,人亦语其为帝王剑也,我若为诸侯,腰间插石条、悬泥塑,人亦语其为诸侯剑也。故谓之,威福在我,而不在剑。剑者,器也,器者因人而贵,此天地之理也,岂有人因器而贵之理?”
忽然展眉笑道:“莫说区区剑器了,玉玺如何?昔汉末时,江东猛虎孙坚,得玉玺私藏,身死功销,淮南袁术得其玺,欲王天下——呵呵,谁他娘理他!”
众人听他忽然冒出句粗俗之语,都哄笑起来。
李逵笑道:“哥哥却没什么鸟玉玺在手,难道铁牛不听他的话么?”
曹操这一番“剑论”,讲得明明白白:什么诸侯剑、王者剑,难道拿上就当真能王图霸业?别说区区一把剑,玉玺可算是传承至宝了吧?袁术拿着玉玺想当皇帝,结果如何?
言下之意,若真有帝王之威,拿块砖头刻成大印,也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若无这等本领,就是真给一块玉玺,也只能当个玩意收着。
要知气运之说,毕竟传承多年,许多大智慧者,也往往深信不疑。因此曹操这番话儿,对于时下的许多人,尤其是文人,可谓振聋发聩。
花荣、杨志等都是若有所思,许贯忠更加面露震惊,连连点头,对曹操的胸襟、见识,越发心悦诚服。
当下深深一揖:“兄长之言,高山仰止,诚乃煌煌大道也。贯忠素来以豁达自诩,和兄长一比,却是自惭形秽。”
旁边闻达也是暗自服膺:此人这番言语,真有雄主风采,不枉我闻大刀果断投降!
曹操拍了拍许贯忠,笑道:“贤弟不必如此,谁人当真能明辨万事?吾等只放开心胸,自可取长补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也!”
又对周通道:“明白为兄的意思了么?只是一把剑而已,给你了你便拿着,若是当真喜欢那黄金剑,送人也行,都随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