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夫人把那些梁山兄弟看了看,暗自点头,双目看向曹操,正色道:“不过,你既然说愿受责罚,老身便也倚老卖老一回……”
她个头不高,却是浮凸玲珑的好身段,真如江南的青山碧水般温柔俏丽,此刻故意板起脸儿说话,自称老身,却是倍显冷艳。
老曹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热,脑子里隐隐闪过了一丝悔意:啊呀!早知其母如此风姿,曹某又何必招惹小的?不然此时岂不是正可对她说,夫人,你也不想圣公出什么事吧……
一丝旖旎心思,几乎一闪既逝。
老曹毕竟也受过大儒教诲,事已至此,虽然遗憾,也只好认命,当下低了头不去看对方容貌,低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岳母要办什么事,只顾差遣便好。”
邵夫人见老曹如此机敏,忍不住叹道:“我那闺女,是个心眼比石头还实的,找了你这般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也不知是福是祸……”
摇了摇头道:“罢了,且说正事,你的两个兄弟,带了圣公和我们一行往深山里逃命,却是两个前番被捉的宋将,吃人放了出来,带着许多兵马舍死追来,连番恶斗,老身一时慌乱,和他们走岔了路,落在官兵手里,你如今既然喊了我一声岳母,那么方十三便是你岳父,女婿去救岳父,算是分内之事吧?”
曹操把头一点:“我此番来,本就为了解脱圣公之难!樊瑞兄弟,替我照顾好我岳母老人家,秦明索超,配合郑法王,好好守住此门。马灵、刘唐、铁牛、点起我们自己的人马,随我去救圣公,祖先生,还需你来引路!”
马灵一路随他来此,因在苏州露过相,故不曾让他出面厮杀,如今救人,所遇官兵,没打算放走一个,也便不计较许多了。
祖士远连连点头,当即同邵夫人细问了众人失散的地点,领着曹操等人就走。
却说王德、姚平仲两个,自被捉回洞来,方腊便令蒲文英说他二人投降,两个晓得方腊已是穷途末路,哪肯听从?后来连场酣战,也没来及处理他二人,及至童贯大军杀入,四下搜刮,捉蒲文英的同时,却把这二人也救了出来。
姚平仲素来和童贯不睦,如今遭人擒了,生恐被童贯见面取笑,死也不肯去见,只央求救他两个的冀景,说要随军厮杀,立下功勋方好见人,王德见他如此说,也只好随从,当下跟着冀景一路厮杀,却正遇见鲁智深、杨志,护着方腊及一干伤员。
鲁智深这伙,听了石宝建议,本欲去药庐所在的天坑,由此出洞,进山林中周旋,不料走了不远,正遇上邵夫人等女眷百十人,这是方腊正妻,石宝等人主母,自然不能不顾,于是带着一起上路,这伙莺莺燕燕慌慌张张的,你跌了跤、我崴了脚,闹出好多事务,越发拖慢了众人。
杨志便悄悄建议,只把邵氏和方腊几个宠妃带了,令人抬着走路,其余那些宫娥彩女,尽数弃了不顾,然而鲁智深却是个心软多情的,大秃瓢一摇,连连道:“不可不可,这些弱质女子,沦落那些官兵之手,能有什么好?洒家们侠义之辈,且能不顾?”
又走一程,后面官兵果然赶上,若只冀景一个,这里众猛将合力,自也料理了,然而对方偏还有王德、姚平仲两个虎士,鲁智深、杨志两个奋起平生本事,力敌三将,石宝、厉天闰、邓元觉等人也不顾伤势,各自找了兵刃厮杀,终究当不得官兵势大,只能且战且走,那些宫娥彩女,终究还是大半落入官兵之手。
鲁智深气得肺腑炸裂,几番要同他死拼,都被杨志、石宝等劝住,就这般战战走走,到了药庐,然而石梯狭窄,哪里容得及慢慢上去?只得弃了这计划,又往深处奔逃,终于在一场大战中,连邵夫人都被擒捉。
本以为走投无路,不料童贯派来信使,让冀景退往洞外,冀景当即遵从,姚平仲却是死也不肯,说方腊就在前头,我等望而失之,如何对得起官家?
两个争执一番,冀景留下两千人马听姚平仲指挥,自己带着大部队,押解着邵夫人,听命撤出。
王德有心要撤,奈何姚平仲晓得自己挡不住鲁智深、杨志两人,苦苦相求,王德看在两人共患难份上,咬牙留下,继续同他追击,必要生擒方腊不可。
这便是:上天下地捉敌酋,入死出生封武侯。未见老曹转眼到,一番壮志又东流。
第502章 众法平等花和尚
帮源洞内,童贯大军陆续撤出,倒也方便——
不远处便是先前建好的大营,领军直接入驻,计点人马:约有三五千人未曾撤出,部分随着王、姚二将追杀方腊,其余都是追剿方腊余众时战死的。
各军陆续报上战果,童贯粗粗一算,帮源洞四万余兵马,杀了不下三万,其余普通帮众,不可计数,抄没的财物,更是个极大的数字——方腊攻略数州,杀戮贪官、劫夺富户,所得金银除养兵外,近乎都在此处了。
童贯数点一遭,大为满意,一面令人监视洞中情形,一面便去中军大帐,拿出写小说的本事,亲笔书写报捷折子。
老童回顾此番南征始末,顷刻间思如泉涌、落笔有神,须臾间写得满纸墨迹,无外乎自吹自擂,顺便颂德歌功。
「……臣自受命以来,夙兴夜寐,诚恐诚惶,唯忧处事不细,有误征伐,伤及陛下之明也。
幸托陛下洪福,又仰诸军敢战,王师既至,漫天贼氛全销,父老沽酒于道左,群相欢呼:官家仁心爱民,知我等苦贼久矣,故遣王师以救苍生。
三军闻之,士气愈振,于是二月鏖兵,先复润扬,南贼渡江野望,至此告绝;三月血战,连克苏、秀,又下杭州,兵锋所指之处,南贼魂消。
及四月,湖宣二州次第平复,臣贾余勇而追残寇,厮杀于睦歙之间,臣策马而望,但见群山浩荡,却不及吾军气壮,又见江河奔涌,亦不及吾军气雄!群贼累败,气沮胆丧,望臣帅旗,辄呼“天兵至也,吾等速逃”,遂成披靡之势。
四月中,逐贼入山,贼酋方腊见势孤穷,尽起死党,与臣决战帮源洞,有老将王舜臣者,生死不顾,万军间飞出一箭,直没贼魁方腊额头,群贼发狂,舜臣身陨,死前叹曰:恨余箭准,免腊万剐苦楚,余之过也。言毕气绝。
臣感其壮烈,亲自冲杀,阵斩方腊之子方天定,贼酋父子既亡,余贼大骇,部下战将刘延庆、刘光世、王禀、杨惟忠、杨可世、王渊、冀景、马公直、姚兴等,皆奋勇直前,贼军中骁勇之辈,所谓“四大法王”、“五大元帅”、“八骠骑”、“二十四飞将”、“十二神”等,陆续杀绝。却有辛兴宗、刘镇、赵明、黄迪、赵谭等诸将,死于王事,埋骨疆场。
方腊既灭,余贼遁逃入洞,臣领军长驱直入,烧其宫殿,夺其财宝,杀贼四万而出……」
以日更两万字的手速写罢,吹干了一看,自家先点了点头:事实如何不紧要,紧要的是足够热血,官家若是看得爽快,一个盟主自不免是要打赏的。
至于王德、姚平仲,冀景已然同他说了,要留在洞里捉方腊,对此童贯大是不喜。
王舜臣一箭入额,那是十万大军亲眼所见,无论方腊死没死,他都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的方腊,你去捉他干嘛?还不是要在官家面前同老夫争功!
呵呵,乌龙岭杀来的援军,王禀、姚兴亲口所说,“战力端的不凡”,他五千援军,加上洞中不及剿尽的残军,足足近两万人,又熟知洞中地理,姚平仲领着区区两千人,多半有死无生。
至于王德,本来爱他勇武,谁知也是个拎不清状况的,明知姚平仲对童大帅颇不恭敬,不说敬而远之,竟干脆同他做了一道,可见是个不识抬举的!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咱家的热血大作里,没你这两个人物了。
童贯心里稍一盘算,便权衡好了得失:王德本是刘光世部将,既然不识抬举,索性把他曾立的功劳都算在刘光世头上。
刘延庆这老军头望子成龙,如今儿子凭空多出无数功劳,还不把童大帅当神供着?
姚平仲的功劳,则都推给姚兴,反正大家都姓姚嘛,堂堂“小太尉”,难道还会小气不给?
正好让姚兴补了赵谭的缺,这个年轻人比赵谭懂事,武艺又高,征辽国时,必有大用。
看官听说:童贯此前在洞中时,本想着出得洞来,聚集了大军,再同老曹所带援军一战,然而出来一数收获,发现大发一笔横财,顿时起了懈怠之心。
再一细想,仗打到现在,方腊十成实力少说去了九成,剩下一成,若是打吧,他既人少,反而机动,说不定便要旷日持久。若是不打他们,说不定他自家内里没了外敌,便要争权夺利抢教主宝座,先自打出狗脑子来。
既然如此,何必同他这些残党计较?自己的毕生功业,都在平辽一事上,前番朝廷曾有书至,道是查明白了所谓阿骨打降辽之事,都是辽国伪造构陷,因此正要重启结盟,商量合力伐辽,自己若是纠缠眼前小节,耽搁了真正大事,被别个篡了北伐主帅的宝座,只怕肠子也要悔青。
因此他忽然做了决定:守在洞外,再看几日,若是那些贼兵有甚变故,或者主动杀来决战,那便反手灭之,以绝后患。
若是躲着不出,那童大帅没时间同这些残党捉迷藏,可就要班师回朝了,倒是武松那支偏师,可以留下收复歙州、绞杀残敌,也好趁机多分润些功劳——
毕竟当初误信金辽媾和,猜测武植留在金国,必遭阿骨打杀了,如今识破了辽人诡计,那么武植多半还未死,既然如此,让他兄弟多立些战功,将来大家见面,他岂不是也要领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