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当秦始皇连诛了几个触犯其权威的后宫嫔妃及两个有功大臣后,就再也没人怀疑这命令的可信度。
此楼的四周总是环绕着香气芳郁、但花期极短仅绽放数个时辰就即凋零的雪白昙花。
在朦胧月光的照射下,一席银白色的透明轻纱柔柔的抚慰在其上,使的一朵朵无瑕有如白雪般的昙花,在月光下散发出幽幽的蓝光,显得如此梦幻而不真切。
微风轻抚,缭绕在空气中的浓郁气息,连着随风舞动的片片花瓣在月夜的衬托下形成一圈圈绝美的旋动。
如此迷离,好似深陷在梦境中美景,看在项少龙的眼中却形成莫大嘲讽。
昙花?沉香阁?若说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彷佛不将那条禁令放在心中,神情宛如进自家门般自然的举步推门走了进去。
而守在其外的侍卫,更出奇的没有对他的举动有半点阻拦,眼神连移都没有朝他的方向移动一下,彷佛没看到项少龙的存在般。
对他们的态度项少龙早已是习以为常了。
虽他被小盘当成禁脔,不能离开这个皇城一步,但却还是拥有步行在皇城内部的自由。但他在这几年中,除了较偏僻、人烟不多的地方外,其他的位置却甚少踏进。因为他承受不起若遭遇到熟识的人时的尴尬及难堪,而小盘必也是想到这一点,才容许他有步行在其中的自由。
但即使再怎么偏远,终是会碰到人的。
可是或许是在高压的命令下吧?所有他碰到的人对他的态度都是视而不见,不要说是说话了,更甚至连眼神中都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因此这让项少龙更加讨厌到外头来,因为那宛如自己完全不存在在世间的不确定感,让他很是难受。
而这,想必也是小盘的目的吧!他真的让自己的世界只有他了。在这偌大的皇城中,只有他的眼中有自己,也只有他会对自己说话,但这…却全是他所造成的。
沉香阁中没有一丝特异的地方,举凡摆设或者是设计都和一般的房间没有任何的差别。
但它却成为禁地的原因是为什么呢?
项少龙双目流露出温柔的神采,如同往常的在寝室中的床边坐了下来。
绣工良好的丝绸被上,沉睡着一个不知道何时会醒的人。
柔软黑亮有如绸缎般的乌丝整齐的散布在枕头上,如花般的娇颜上,卷俏浓密的睫毛掩盖了那一双曾经似水般的柔媚黑瞳,小巧俏丽的鼻梁,鲜艳欲滴宛如一朵绽放的玫瑰让人恨不得想一掬其芳香的柔软唇瓣上,更轻扬着一抹淡淡的浅笑,充满着让人难以言欲的幸福。
粉嫩红润的芙容、平稳规律的气息及一身所透露的甜蜜,再再的让人感到眼前佳人只是陷入睡眠中,随时有睁开眼睛的可能。
但项少龙却清楚,那个可能性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在那一天,那一天让他永生难忘,心碎欲死的牧场之役后,乌庭芳就再也没有睁开她的双眸过了。
项少龙怎么有没想到那时与她的短暂相处,竟成了两人之间心碎的最后一面。
这让他几乎怀疑庭芳的昏睡不醒,是否是因为她早已看穿自己所撒下的“不再离开的谎言”,所以宁愿沉睡在自己所编织的美梦中,作着永远不醒的梦。
凝视着她那漾在嘴角的幸福微笑,项少龙不禁看的痴了。
生与死,梦境与现实,两种诱惑的极端不断的在他的脑中盘旋,两股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道更不时紧扯动他的心。
醒着真的是好的吗?但现实的残酷却狠狠的否定了他的疑问。
生不如死,一举一动都深受束缚,没有尊严的活着,真的会比沉沦在梦境中还要好吗?
不断浮现的疑问,让项少龙的心苦涩不已,生不由己的悲怆更让他感觉到锥心般的苦楚。
“芳儿…”凝视着她平静的睡颜,黝黑的瞳眸中闪动着不该是一个活人所拥有的心如死灰。
突然,一抹外来的气息介入了同一个空间中。
而项少龙连回头都不必的就知道来人是谁,毕竟除了自己以外,他是唯一能自由出入这而又不引起任何骚动的人。
走到项少龙的后头,小盘注视着他的眼中流露出难解的深沉,双臂一伸,猛然的从后头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中,所用的力道之大,简直像是要将项少龙紧紧镶进自己的怀里般。
没有挣扎,理智告诉他,在这种地方抗拒的后果只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罢了。僵着身躯的任由小盘将自己紧紧拥住,眼光却是留恋的痴望着乌庭芳洋溢着幸福的娇颜。
“师傅,告诉我,你的心动摇了是不是?”
如此突如其来没有头绪的一句话,却彷佛看进了他心的深处,让项少龙的内心斗然一震,眸中凝聚起了专注的清晰。
…他动摇了吗?
即使只有匆匆一瞥,但善柔的出现的确在他原本早已槁木死灰的心再度溅起一丝的波澜。
那波动…是再度见到亲爱之人的喜悦,是重温往昔回忆的欣然,是暴露在
', ' ')('她目光之下的羞惭,或者是…清楚她接下来所要采取之行动的担虑。
而小盘口中所说的“动摇”的含意指的是什么?
是自己对他以外的人所付出的专注及关心吗?还是指那早已被他摧残毁灭不再含有半丝期翼自由的心呢?
项少龙的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对小盘的问话彷若未闻。
只因为站立在项少龙的后头,所以小盘完全看不见他那讽刺意味甚浓却空洞无味的笑意,但之前凝聚在心头的不安定感,却仍是无时无刻的啃蚀着他的心。
咫尺天涯呀…
那种虚缈的感受,像是时时提醒他自己从来没有掌握住现下被拥在自己怀里的人,温暖实在的肉体,无法捕捉的心意,即使先前信誓旦旦的陈述自己的不在意,但到如今纠葛在自己心中的不甘心感却又让他如何处理?
思绪一旦开始了就没办法停止,当他一旦对自己的行为产生疑问时,更多的困惑便跟着随之而来。
但事情早就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吗…?
像是要摆脱在自己脑中纠缠不清的纷杂思绪,更像是要确定怀中之人的存在,小盘从后将项少龙的身体往后一拉,弯下腰,从上吻住了他的唇。
微凉的唇瓣隐含着诱惑的柔软,在两唇相交中,小盘却又再度品尝到甘美而又挟含着苦涩的极端滋味。
湿热相杂的气息,唇与舌毫无保留的缠结接触及在挑逗之下逐渐高涨的体温,让小盘得到绝顶的甘美时更又含带着相对的苦涩。
因为,他始终还是他遥不可及的存在。
不断的碰触证实他真正属于自己的行为,只给他带来满足与空虚交杂的复杂情绪,昔日得到他的狂喜,早已被日夜累积的不确定感给折磨的消失殆尽,剩下所拥有的只是越积越高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疯狂爱意及呈相对的恐惧。
但是只要他一天坚持着这份爱,他的爱便没有可寄托的地方,他的恐惧,便找不到一个可宣泄的缺口…
只要他仍不断的坚持这份爱…他们两人,两颗心,就将永远也没有“自由”的一天。
只要他仍坚持他所渴望的…
无数次的唇齿相接,项少龙已经放弃辩解自己对他的碰触是否有感觉与否了。欺骗了自己的心又怎样?难道真能从这宛如地狱般的深渊爬起吗?
他想要就给他吧…反正不过是一个躯壳罢了。
但是在庭芳的面前,即使清楚她已沉沦在深深的梦境里,项少龙仍对小盘的动作感到万分的抗拒及羞耻。
他绝对不想再一次的将丑态暴露于他所爱的众人面前,那会让他回到那天犹如生不如死的难堪!
身躯在小盘的怀中挣扎的扭动着,双手更用力抵抗的推拒着紧箍住自己腰际的手。
但因为小盘是从后头抱住项少龙,更因为他下半身正坐在椅子上,所以在完全无力可施的状态下,却只更突显出他行动的徒劳无功。
但出乎意料的,小盘却真的停止了!
将唇从项少龙的唇上离开,但双臂仍是紧抱不放的将他箍在自己怀中,灼热的气息轻吐在项少龙的耳旁。
“不可能…不可能呀!就算会陷入永远的痛苦我也已经无法放开了…”
在耳边轻喃的话语中,有着无法忽略压抑在其中的抖颤,更带着沉沦在绝顶的矛盾中,深陷而不愿抵抗的坦然承受,这让项少龙清晰的察觉到小盘这些日子的不对劲,但仍是不起半丝波澜,听若未闻的不发一语。
“告诉我,师傅,若是没有乌庭芳,没有项羽,没有滕俊,没有无数条掌握在我手中的生命,你仍会留在我的身边吗?”
轻笑一声冰寒的黑眸中闪过一抹恨绝。“你希望我怎么说,以一个禁脔的身份向主人谄媚的表达你重视我的欢喜,还是以恨不得将你杀之为后快的身份,来表达我对你的厌恶?你希望我扮演何种角色呢?大王。”
项少龙简直快掩不住猛然冲上喉头的荒唐笑意了,他在干什么?以这种身份来向他求爱吗?他难道还祈望自己会真的臣服在他之下?!一个亲手毁掉他所有的人!
仍是在自己预料之内的反应,但心却遭受到超乎以往的痛击。
明显可见的现实,但却仍要愚蠢的去探视他的真实性,这种椎心泣血的苦,能怪谁?一切都是他亲手所造成的。
一着错,步步皆错呀!眼前的结果,更造成小盘对此字眼的认知。
“你永远不会爱我对不对?”
“对,因为你爱我,所以我绝对不会爱你,而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没有丝毫音扬顿挫,像是在陈述一件平淡无奇的事实般,但内容却冷的令人心寒。
能彻底伤害他的东西是什么?就是小盘对自己的感情呀!虽然讽刺,但能确切伤害他的却是只有自己。
即使没有正面相对着项少龙,但小盘却能深悟的体会到他对自己的深恶痛绝,眸中不禁充满凄然的苦楚,独自品尝着自己所种下的果的苦涩滋味。
紧抱住怀中令他魂牵梦萦,勾
', ' ')('引起他全部深情的诱人躯体,小盘像是下了一个苦缠他良久的决定般,一扫双眸中的凄苦。
这段本来永远也不会有回应的思念,是自己以自私的强力独占所得到的,而单向的思念本就建立在薄弱的基础上,更不用说在这段情的外象之上染上了多少人的怨恨及鲜血,既然这段情是以自私及血腥所构成的,那就让它再以自私及血腥来结束。
既然他永远也不会爱自己,既然自己永远也无法真正的得到他,就让一切所有全部结束吧!
“庭芳…原谅我…原谅我,为了少龙,为了项郎,我只能这样做了…”盈满雾气的美眸以着深切的歉然凝视着始终沉睡的乌庭芳。
看着眼前宛如远离世间悲欢离合的甜靥睡颜,善柔的泪珠再也隐忍不住的串串滴落在熟睡的脸庞上刻下了道道的泪痕。
“对不起…庭芳…对不起…”
秦始皇龙目一扬,森冷的杀意顿时渗透进骨髓,让守卫“沉香阁”的兵士宛若全身浸渍在寒冰中般身躯抖颤不已。
若不是怕牵连家族,恐怕早在那女人硬闯进阁中时就先逃之夭夭了。只是杀头的大罪倒还好,就怕连着家族跟自己一起陪葬呀!这真是哪门子飞来的横祸啊!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一触即发的怒气在秦始皇紧绷的音调中一展无遗。
牙齿不自禁的上下打颤,从骨子里冒起的冷汗更早已浸透了衣裤,曝露在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大王眼中,强大的压力直让他们盼不得即刻晕去,也好胜过这当下无穷尽的折磨。
“大王饶命呀!”命不久矣的预感,让卫士趴在地上的身子更显卑缩卷曲,尖着嗓子不住的求饶请命着。
“哼!”重重一掌击在殿上的椅??“头一次被人无知觉的潜入你们就该提着头来见寡人了!现在更被一名女子正大光明的硬生生的闯进阁中?!告诉寡人,寡人还要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嗜血的看着足下一个个惊若寒蝉的无用废物,秦始皇周身盘旋的杀意更重了。
“来人!”怒声一令,“将这些人全都拖下去立即处以磔刑,家族不分老幼全体斩首,死后尸身曝露荒也不得安葬!”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呀!!”众卫士的眼中满是慌惧,凄厉的让人全身寒毛直竖的绝望响遍了整个朝野,手脚更不住挣扎的想为自己的生命求取到片刻的生机。
无视于一声声令人心颤的凄求,无视于廷下一双双惊恐交织夹杂着不忍的眸光,直至喊声逐渐远去,小盘的目光都没有再朝那些越拖越远的人体望去,只因为他的心早已不存在于此事中了。
几百条的生命因为他一个命令而瞬间消逝,都比不上此刻他对善柔为何因此而做的在乎。
她…究竟想做什么?她不可能猜不到寡人想杀了她的决心呀!而她这么做,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
眉头深皱,小盘无可避免的陷入沉思。但随即却又舒缓双眉,沉声的命令道:“立即带兵包围“沉香阁”,三丈之内不准靠近,若有违令不听命者立杀无赦!”
现在的他还怕有什么可失去的吗?真正的渴望从来没有真确的掌握到手,他难道还有什么能够失去的吗?只怕是一无所有吧…
想做什么就随她吧!要怎么做终究是她的事,而自己…只要紧紧的抓住自己一心所求的一切便行了,不是吗…!
“大王请三思呀!国不可一日无君,全朝的百官及所有的百姓们都承受不了失去大王的后果呀!”
“是呀!在众多兵士的包围下,想必闯入者绝对没有半丝脱逃的生机,大王千万不要亲身涉险!”
“大王三思!”
“大王三思呀!”
在听完君王想独自一人不带任何一兵一卒进入“沉香阁”时,全朝的百官们简直是为之色变,一句接着一句的反对声浪在瞬间达到了高潮。
“住口!难道寡人有问过你们的意见吗?”龙目一扫,严厉的目光中透视出不容否决的坚毅。
“可是大王…”
双目一瞪,“还是你们想教寡人要怎么做?”
听着语气中明显的警告意味,就算再怎么不赞成的也乖乖的住了嘴,一双双求救的目光不禁投向了大王一向最为信任的李斯身上。
“大王,为了一个人,你真的忍心弃全天下百姓于不顾吗?”眉头紧皱,李斯再也顾不了生死的冒死一谏。
在旁人听来或许会认为李斯所讲的是“沉香阁”中的闯入者及自己所下的有勇无谋的决定,但小盘却清楚的明白李斯所指的人却是项少龙,和指责自己为了情爱宁愿抛弃所有一切的作为。
呵!小盘笑了。
没有被指责时的怒气,没有当众被违令的森严,小盘的脸上出奇的有着几乎让人察觉不出的歉然及浓浓的无奈。
“李廷尉,你真的很忠心,对寡人而言是个忠心的好臣子,这些年来你真的为寡人、为社稷做了很多。”
跟平常完全不同的反应几乎让周遭的群臣以为这是大王发怒的前兆,否则一向最忌讳臣子不听命的
', ' ')('大王怎会出奇的表现如此反常的举止呢?过往的“模范”还历历在目,众人的心中不禁为李斯捏了一把紧紧的冷汗。
话听在耳中,李斯的感受却是与大家有着大大的天壤之别。
那宛如在交待什么、吩咐什么,充满别离、划分的语气,让他的心脏霍然一阵紧缩,不祥的预兆深沉的在自己眼前凝聚成形。
“只是…或许寡人不是你应该忠诚的好君王吧!是的!对我而言,师傅,项少龙这个人有着抛弃一切的价值,而这,不是你最明白的吗?”
李斯的心沉了下来,眼中闪烁着浑暗的阴郁。
事实的真相永远是最残酷的。即使深切的看清这一点,仍是愚蠢的非要硬生生揭开一切。
“即使结局是无穷尽的绝望?”就算清楚这句话早就越过了臣子对君王的本份,就算说出这句话会引来滔天的怒意,李斯仍是豁出一切的不吐不快。
“呵!从头到尾不皆是如此吗?身在局中,寡人已经深陷泥沼难以自拔了呀!而现在的问题只剩有谁来解决这段残局罢了啊!”扬目一笑,不再多说的转身往“沉香阁”的方向走去。
李斯的心寒了,为了大王离去时的那一眼而颤抖不已。
天啊!那是一双渴望灭亡的眼神呀!那是一双逐渐步入毁灭却仍旧越行越坚的疯狂双眸呀!!
世界崩塌了,李斯的双目不禁泛起了泪水,望着渐行离去的背影哽咽失声。
人还未走近阁楼,人群的一角却突然传出了骚动,更不时传出兵器的撞击声及声声的吆喝。
猛然灵光一闪,小盘登时想出了原由,立即扬声喝道:“住手!谁也不准对他动手!”
一个挺拔的身影随着人群的朝两旁退开,来人的面目登时落在众人的眼中。
一声声不敢置信的抽气声在人群中响起,只要是认得来人的人,都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再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已被掩入历史尘埃中的秦国上将军项少龙?!
面对着面无表情朝自己走来的男子,小盘又笑了。“呵呵!是呀!我早该猜到师傅会来才对呀!毕竟我完全没有阻止你知道这一切事情的发生不是吗?现在,师傅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虎目直直的看着他,项少龙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对小盘举止的疑惑及对他所表现出的异常冷静感到不安。“你想做什么?”
“这就要看善柔想做什么了。”算是回答了项少龙的疑问,仍是重覆的再问一句道:“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虽然从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但如此让自己摸不着头绪的却还是头一次,但面对着小盘的询问,项少龙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拒绝。
从表情中小盘看到了答案,微微一扬嘴角,两人一同走进了阁中,留下了外头一堆又是迷惘又是忧心千百种情绪缠绕于心的众人。
沉香阁
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静静的坐在床前,从侧面望去,微掩的眸子虽是定定眨也不眨的凝视着眼前的睡颜,但那深藏在娇颜上掩不住的深沉愁思,却从那紧皱的柳眉、泛白的唇瓣中毫不保留的显露而出。
像是没有察觉到房中走进了两个人,善柔的身躯依旧动也不动的如僵化般的没有丝毫抬头。
当日见到善柔时只是匆匆的一瞥,而如今,一个俏生生的人儿就在他的眼前,项少龙此时就好像有满腹的话想对她开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是楞楞的站在那,让复杂矛盾的情绪包围住自己。
原本还以为依照善柔的火爆脾气,一见面就非得立即先打上一场才对,每想到现实却完全没像自己所想,小盘一时也搞不清善柔的意图,整个人登时陷入沉思。
良久,房中沉闷的几乎要叫人窒息的气氛终于因为一句话而开始起了变动。“庭芳…她,会醒吗?”
想也不想,项少龙立即回答:“当然。”
“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数不清的几十年?”仍旧没有回过头,瞳眸依然静静的凝视沉睡中的容颜。
“我不知道,但是我会等,我想继续的等下去!只要庭芳的呼吸没有终止,我就深信她会有醒来的一天。”
“那么!她醒来之后呢?!”猛的站起身,转过头,锐利的目芒直直的射向项少龙。“要她亲眼看见自己夫君的牺牲?要她亲身的体会到自己夫君牺牲尊严来换取她生命的事实吗?!告诉我!你如何启齿!!”
一句句的话语,重重的打在项少龙的心上。越是接近现实,就越是让他感到锥心刺骨的痛!面对着善柔的话,项少龙无言了。只因为,那正是他不敢面对的事实呀!
“我记得…田单曾经批评过,你唯一的弱点就是太重情了…呵!说的真好呀!而这一切不是真的被他说中了吗?少龙,告诉我,是我们拖累你了是不是?”语调渐渐转柔,眼神中透射出幽沉的悲意。
“不是!当然不是!我需要你们,我更不想失去一切我所重视的人,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拖累好不拖累的事呀!”
凄然的一笑,善柔不再多言,
', ' ')('但原本柔和下来的目光却顺间转厉,冷冽的转向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小盘身上。“我想我说的话是与不是,想必利用的最彻底的你最清楚了吧!”
“难道你冒着生命危险闯进这里就是为了问寡人这句话吗?”冷哼一声,强压下心中听到善柔话中鼓动着项少龙话语时产生的杀意。
他果然还是忍不住呀!师傅一辈子都是他的!就算是死,他也绝对不将他让给任何人!绝对!!
“原本我是打算杀了你的,在极端的恐惧中一寸寸的将你凌迟,以你的鲜血来洗清因你而死后仍不能阖眼的众人所受的绝悲痛苦,但是那仍是不够呀!眼前你孤身闯入的事实告诉我,对你最重要的不是生命,面对着一个不将生命当做一回事的人,我要你的生命何用呢?”柔柔的,像是在平述一项万分平常的事,但其中所蕴含的憎恨及怨毒,却在善柔的娇颜上清楚的掩上一抹狠绝。
双拳紧握,身躯应激动而微微抖颤。“我想令你痛苦。让你切身体会被硬生生夺去所爱的痛!面对一切崩坍而无能为力的苦!但是…”瞳眸深深的望向项少龙,“你和我…及众人所重视的却是同一个人呀……我…怎能伤害他呢…”
“这么说寡人还真该感谢你了?”眉头紧皱,嘴中虽说着讽刺的言辞,但却不禁打从骨子里泛起一股不祥的预兆。
对于善柔的用意他真是越来越迷惑了,就像是在事实的前面蒙上一层薄纱,即使真相就近在眼前,但怎么都看不清!这让小盘的心里蒙住一丝燥意,情绪不自主的焦烦不已。
嘴角微扬,一个森凌诡谲的笑意扬溢突然容颜。
对小盘的讽刺没有半点回应,像是忘了他的存在般,转头面向项少龙。“我见过羽儿跟荆俊了。”
“他们好吗?”紧切关心的,项少龙冲口问出。
“好?呵!能好吗?对无时无刻只想夺回自己所重视的事物,每分每秒都不断遭受心理遣责的人,他们能好到哪里去?”冷冷的嗤笑反问,“少龙,你告诉我,饱受折磨的生及慷慨就义的死,你会选择何种?”
项少龙愕然了。一针见血的话语让他顿时秉息而说不出话来。
天知道这个问题他早就在自己的心里问过自己好几遍了,生不如死的苦痛折磨更是切身的啃蚀着他的身心,他…好想抛开一切!他好想远离一切!若是死能解脱的话,他宁愿用他身上的所有去换取这永无止境的休憩,可是…他明白,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早已失去求取死亡的资格了。
“这个问题不管答案如何,早在那年师傅许下承诺时便已注定了一切。师傅将永远属于我,而我,也将致死也不会罢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小盘清楚善柔的话如同一颗大石投入湖中般在项少龙的心中溅起圈圈的涟漪,而这,就是自己最害怕的发展呀!
小盘话中所显露的,宛如不惜以鲜血所建立的坚决让项少龙再一次的迟疑了。他已经忍受不了再有所爱的人死在他眼前的景象了,那彷佛割裂心扉狠厉痛绝的凄楚他已不想在嚐,也没有勇气再一次经历。
叹了口气,“比起他的不在乎,少龙终旧是败在顾忌太多了。”
谁也没有预料的举动,善柔猛然拔起腰间的匕首,以让人来不及的阻止的迅捷,准绝而令人心碎的一刺插入了乌庭芳的心脏。
谁都被眼前的举动给震住了,因为谁也不敢相信眼前画面的真实性!善柔?杀了庭芳?!为什么!!
没有半点哀鸣的嘶喊,没有鲜血溅射的应有景象,匕首深深的刺进乌庭芳的心脏,但却像是完全没有一条生命消逝时的临前顾盼,眼前的画面,只有平静的令人感到诡谲。
即使在生命消失的前后,乌庭芳依旧沉睡在自己所编织的梦境中,了无知觉。眼眸依然紧闭,笑颜仍然依旧,包围在她周身的尽是不变的恬静安稳,而唯一有所改变的,却是再也感觉不到活人所该有的心脏鼓动。
鲜红色的色泽慢慢的在乌庭芳的胸前扩散,也在项少龙的眼前弥漫,在一瞬间,当柔儿扬起匕首刺入芳儿心脏的瞬间,自己眼睛明明清楚的看到了呀!但身体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就好像宛如是一出慢动作,却叹的是自己身在其中,无可施力!
缓缓的,像是勉力不让自己跌倒的以着危颤的步伐走乌庭芳的身旁,项少龙的虎目中却流不出半点的泪水。
善柔的举动像是再一次的挖起隐藏在自己心中许久的伤口!再一次的重演他们宁死也不愿拖累自己的事实呀!!
宛如硬生生的将伤口上的痂扯下,任由化脓从不曾愈合的创伤再一次的留出鲜红的血液,让五脏六腑深刻的品尝着彷佛灼烧般痛苦难忍的剧痛。项少龙的身躯支撑不了的跌坐在床铺旁的地上,眼神愣愣的凝视着乌庭芳。
他…该哭吗?明明挚爱的人儿毙命于自己的眼前呀!为什么自己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心中明明痛苦的想大声嘶吼哭泣来发泄,但却又清楚的察觉到隐藏在悲恸之下的欣慰呢?
…或许他真的如善柔所说的是一个自私之人吧!只因为自己承受不了痛苦,所以才会对诸人“
', ' ')('生的痛苦”视而不见。解脱或许是身在局中痛苦难当的众人所求,项少龙一点都无法责怪柔儿的作为呀!但因为自己的软弱及自私而不断逃避的行为,让原本该是由自己结束的责任,却由柔儿背下了弑杀的罪恶,思绪中,心胸中,项少龙责疚极了。
这让项少龙不得不去正视埋藏在心中的怀疑。
多年了,在牧场的那一天,他为了不再失去所爱的人而许下了“绝不离开”的承诺,不顾众人眼中的凄怆,视众人宁死也不愿屈服的行为于无形,他…一直认为自己所做的行为是对的。
自己的存在,在原本的历史上本来就是不该,他不想有人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他不愿有人再因为在意自己,而活得痛苦难当!但是…在善柔声声句句犹如血泪交缠的控诉下,…项少龙无法不认为自己是不是…真是错了?
“你是不是又在自责了?”立在一旁,善柔的脸上不起半点波涛,让人为她心中的感受感到迷离。
扬起眼,虽是双目直视着她,眼前的善柔却是陌生的几乎让他识不清。
“我的决定…错了吗?”
跪坐在项少龙的身边,善柔眼中的冰彷佛瞬间溶化了般,双手柔柔的抚上他的颊。“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都不同呀!你希望我们能活着,那是你所认定的幸福,但是对我们而言,我们想要的幸福却是与你同生共死,福祸与共,不管是牺牲谁所换取而来的幸福,得到的都只会是永恒的伤害,而不是圆满的幸福啊!”
将她这番话听在心里的项少龙,眼中有了明显的动摇,闪动着些微的光芒。
“师傅,你忘了毁誓的代价了吗?”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小盘,终于掷下了充满血腥的警告。
身躯一颤,项少龙原本稍动的神经又瞬间绷紧了,当年尸块遍布、血浸土地的景象,再一次冻结了他蠢蠢欲动的心。
“呵!”轻笑出声,善柔的眼中满是无畏的嘲弄,“你以为我们会笨的再一次重蹈复辙吗?”似乎一点也不把小盘的话放在眼中。
“少龙,我们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眼前兴兵反秦更是迫不容缓,不管你明白还是终究甘心屈服,你已经阻止不了他们誓必雪耻的决心了,所以,走吧!离开他,回到我们的身边好吗?”
不容项少龙有回答的权利,小盘森冷的杀意立即否绝了一切。“你以为你有那种能力带着师傅走吗?”
摇了摇头,善柔出奇的坦承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数不尽的千军万马?但是,我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就心满意足了呀!”语毕,随即抽起刺入乌庭芳心房上的匕首,回刀用力的刺进自己的腹中。
“柔儿!”快步的冲上前,双手紧紧拥住瘫在自己的怀中气若游丝的人儿,不断在体内累积奔腾的情绪,终于在也忍不住的化为热泪从虎目中滚滚而下。
即使脸色苍白如纸,鲜血不住的从体中流出,但善柔的脸上却挂着挑衅至及的笑容,直直的射向小盘。“累赘不可能永远是累赘的,更何况是为了守护比我们生命更重要的人。”
“扼杀了师傅最重要的人叫守护?你终究仍是一样和寡人做着同样的事。你以为在失去了所爱之人后,师傅还会有求生之念吗?”事情一幕幕的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小盘虽明确的洞悉了善柔隐藏在其下的目的,但早已无力回天的他,却仍是不甘心的想力挽狂涛。
深吸几口气,善柔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少、龙是不适合被绑住的,你可以说这是我的…自私,但是我却必需断绝所有他所顾忌的事物,不再有任何人牵扯着他。而在其后事态已一触及发之时,你认为少龙还会留在这儿吗?”嘴角的鲜红没有停止的淌出,但完成目的的善柔却笑的好是骄傲。
“这就是你的目的,引起师傅离开我的念头?”双拳紧握,小盘的话中有着滔天的疯狂怒意。
没有在回答小盘的话,反而凝视着拥抱自己的男人,善柔的眸中有着满满的情深。吃力的抬起手,只想抹去项少龙脸上的斑斑泪痕。“少龙,你恨我吗?”
不断的摇着头,嘶哑的恳求声不断的自喉间溢出:“不要死、柔儿,不要死…”
执意的摇了摇头,善柔再一次的问:“告诉我,你恨我吗?…恨我这个、把你逼入至此的人?”
“不恨!一点都不恨!我怎能恨你呀!这种事不该是由你做呀,一切皆是我的懦弱才逼你至此呀!”湿黏的血液沾染上了自己的双手,拥着怀中这具逐渐驱向于死亡的娇躯,项少龙悔恨万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选择错的有多离谱!一鼓劲的让步只是让自己所爱的人伤的越深,更违离了自己想保护众人的愿望!
“别哭了…少龙,你是知道的,我的性子急,一切,只不过是我、咳、咳咳!抢、抢在你面前做罢了…”再也压抑不住,善柔呕出了涌溢的鲜血。
“柔儿!”泪掉的更凶了,更不住的以衣袖擦拭着唇上、下颚的血迹,心中旁徨至极。
柔柔的笑了。“若…是真的痛苦,就来找我们吧!我、我并不要求你活,这些年
', ' ')('来,生、生不如死的滋味大夥都已经嚐够了…只是、去见一下羽儿他们吧!他…他们盼了你好久呀…”生同生,死同死,要求项少龙活下去的祈求她说不出口,毕竟这些年来他所求的终究就是一个解脱啊!
她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她不想再看着众人无止尽的痛苦下去…所以她选择主动做个结束。至于庭芳,就让她到下头好好的跟她赔罪吧!
垂下眼眸,善柔心满意足的魂断在项少龙的怀中。
当从李斯的嘴中听完大王所颁令的旨意时,大殿上所有的文武百官几乎瞠目结舌的整个人僵硬在当场,许久没有半丝声息。
他们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施严法,重赋税,繁兵役,筑宫廷,如此一项项劳民又伤财,更容易动摇国本的命令,真是此时高坐在殿上他们所认为最具有治国之能的大王所制定的吗?!
他们不禁将眼神投向站在最前排,君主最为信任的李斯身上。
凝视着殿中一张张满含着惊愕及难以置信的脸,李斯眼中所显露的情绪却有着让人诧异的淡然,更甚至冷的让人心颤,充满了旁人不可解的心死。
他不是不明白殿中诸臣眼中充满的意思,更甚至是期望自己的有所行动,但是…李斯不禁露出惨然的一笑。
他,能做什么?
就算理智再怎么的明白告诉他该如何做,但在大王执意不悔的意识下,区区一个臣子又能拥有什么影响力?更何况是在大王一心想毁掉所有一切的行为下。
他…能做些什么…还做些什么?
沉香、沉香,沉睡不醒的花朵。两坛骨灰放置在桌面,项少龙凝视着沉香阁的一切,不觉痴了…
两女皆死于此阁,照理说自己应该是充满厌憎不愿踏入才是,但却在将离开秦宫的一刻,双脚不由自主的往这儿行来。
对此阁,项少龙的心很是复杂。
有厌却也有难放的不舍。
厌,是因为身处在此阁,往日自身的消极及绝望就一幕幕的不断重现在眼前,像是斥责着自己的愚蠢,鞭挞着自己因为姑息所招致而来的后果。
不舍…或许是对芳儿沉稳甜美的笑靥依恋不忘,也或许,是忘不掉柔儿那毅然下定决心,闪耀着绝不动摇坚定的双眸。她们,有着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可柔儿的一刀,临别的话语,却宛如化为一股重击般狠狠的轰上了自己原本摇摆不定的心,划开了自己企图掩上眼,不愿看见的现实,对此阁的难离或许是绝对的悲伤出于此,更也许是…悲而重生也出于此吧!
缓缓的闭上眼眸,项少龙任由自己沉浸在由宁静所构成的空间中,让万般情绪霍的涌上心头。
时间静静的流逝,静坐的身躯动也不动的由着微风吹拂着自己,一抹淡笑却在此时扬上了项少龙的脸庞,他的眼睛轻缓的张开了。
彷佛像是睡了一场觉,像是所有的伤害及屈辱都不曾折辱过他的昂然自信,项少龙的脸上再度出现了失去的坚毅及无畏。可说是与过往完全相同却也是不然,不知是在何处吧?一影深不见底的玄闇却也若有若无的笼罩在他的身上,给人难辨也难确的深沉。
呵的一声轻笑,项少龙站起了身,手捧着骨灰坛头也不回的步出了沉香阁。
“大、大王!不好了!沉香阁不知何故烧起来了!现下士兵们正在尽力的扑灭大火,但是因为火势过于猛烈,所以可能…”谁都明白大王对沉香阁的重视,想起过往失职例子的下场,被推来报告灾情的侍卫简直惊颤的快晕了。
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却只见大王一摆手,打断自己的话道:“让它烧。”
“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侍卫错愕的抬起头不敢置信。
眉头一拢,森冷的杀意瞬间不耐烦的从小盘的眼中射出,侍卫身躯倏的一颤,立即知机的慌忙道:“是,属下这就告退。”随即手颤腿软的退了出去。
小盘慢步的走向窗棂,看着沉香阁的方向火光冲天的冒起,心里再清楚的领悟到──师傅,已经走了。
这次,却再也没有任何事物可阻挡他的脚步,抛开一切顾忌的师傅已经不再是手段所能束缚的住,除非是自己狠的下心杀他,否则,他再难以将师傅留在自己的触手可及的所在。
所以,他选择放手。
选择了…等待师傅再回来的一天…
亲手杀了自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