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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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擅自来南都,也不怕被人看到。”出博自顾自地坐到正对槅扇的椅子上,只管理自己的袍子,根本不拿正眼看那人。

那人此时才慢悠悠地把一双胖短腿从小几上挪下来,稍微欠身行了个礼:“您放心,没人发现我们。”

他嘿嘿一笑,脸上的肉隆起,把眼睛挤成了两条□□。

有个侍女低着头进来为他们奉茶,她人长得丰满,也和府里其他的侍女一样着了薄纱衣,臂膀上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那人的目光像生了吸盘,附在她的身上拔下不来,沿着她的曲线从上溜到下,又从下溜回去。

那侍女匆匆放下茶盏,一路小碎步地跑出去了。

安童最后贪看了几眼她轻摆的丰臀,扭回头来对出博一脸艳羡地咂么嘴。

“哎,我们王爷在西边吃沙子,康郡王却能在南都享福……”

出博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这些人的怠慢他早已习惯。时候未到而已。

“说吧,安童,什么事找我?”

安童这才微微正身,瞥了一眼出博身旁的阿术。

出博明白他的意思:“你只管说。”

“……听说大汗活不长了,我们王爷想早点过来筹备大计。”安童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出博不禁冷笑:“这就按捺不住了?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告知你们,你们莫要轻举妄动。藩王擅自回京可是大忌!”

安童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出博垂了眼帘遮住满眼的鄙夷。

蠢材。

“我二哥和三哥的封地紧挨着巴彦的地界,一个在其东,一个在其南,你们该不会以为这都是巧合吧……告诉你们,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巴彦若敢在此时离开封地,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童闻言想了想,才一下子正色起来:“那这么说,我们王爷岂不是根本回不来?”

出博心里更是轻蔑。

安童和他主子巴彦一样,也是个只会举刀砍人的莽夫,对朝堂之事全无半点谋略。而巴彦要不是因镇压党项人有功,得了几大部族的支持,根本没有半点取胜的希望。

“大汗归天,我二哥三哥必然回来奔丧,到时你们想去哪还不是随意。再加上王族和其它部族对你们的支持。放手一搏,胜算颇大。”

安童听完,眼前一亮:“哎呀哎呀,难怪王爷总说有事就问郡王您,这喝过汉人墨水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他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立在一旁的阿术翻了翻眼睛,此人真是夸人都夸得那么难听。

朝廷里有不少汉人学士,负责教授大汗的子女读书识字,然而真正肯读书的王子并不多。在武力和军功至上的北颜,他们王爷因为爱读书,没少受人奚落。

“先别高兴得太早,”出博低着头平袖子上的褶子,连眼皮都懒得抬,“你们答应我的事呢?”

“您放心,待我们王爷做了大汗,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失列及。”

“还有呢?当初答应我的可不止这些。”出博这才抬眼。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安童被他盯得一愣。

“给你们提个醒。事成之后,北边五个州我全要了,我与巴彦划乌南山而治。”

出博单刀直入,他真是多一刻也不想和安童待在一处。

“这……我家王爷说要再考虑考虑。”

北方五个州可是一大片疆土。原以为都是些荒地,前几日却突然有传闻说出博已经在靠东的加尔喀一带发现了铁矿。在没弄清楚此事真假之前,这五州怎能随意让人。

“也好。”

出博觉得好笑。这些蠢货,汗位都还没到手,就人心不足,想要反悔了。

“反正不论你们考虑的如何,北方我要定了。你们放心,我既然敢要,便有十足的把握。我在北都的那些年,你们以为是白待的么?”

安童赶忙笑着点头。

出博确实不是胡乱讲话的人,他们这几年悄无声息的筹备全靠他出谋划策。他说的话,十有八九都会成真。所以北方的事还是个麻烦。

“郡王,眼下还有一事,”安童觉得还是先避开此事不谈,“景朝的支持我们是一定要争取的,他们的大炮和佛朗机威力极大,若他们站在察罕那边,对我们就太不利了……

“那么,刺杀景朝特使的事,郡王准备如何做?听说特使不久就要回去,再不动手怕来不及了。”

她好像挡了我的路

◎◎

出博眸光一滞, 随即便冷笑了声:“你们想如何做?”

安童想了想:“我听说他们住在驿馆,那么直接派个人进去把人杀了不就得了。”

“你懂什么,驿馆三班守卫, 防得密不透风, 你那些就是痴心妄想。”

“……那他们吃的水啊菜啊总是外面送进去的,不如我们往里面加点料?郡王若不想做,我们自有人来做。”安童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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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忽地抬起头,安童对上他的眼神,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

出博此人,战场没上过几回,人头没砍过几颗, 又天生一副小白脸的模样。虽是脑袋瓜好使些,但总是太温吞, 没有贺族男儿的气概。

可方才他那一刹那的眼神,竟好似变了个人,冷峻之余带着一层杀气。

“回去告诉巴彦, ”出博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虽与他合而为谋,但库河是我的地界, 我如何做事, 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自作聪明,还得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安童被他点到“上次”, 心里一紧。

“上次……那人怎样了?”

“已经死在牢里了, 死得无声无息, ”出博不屑地暼了他一眼, “……竟敢在宫宴上刺杀特使, 亏你们想得出, 当人家的护卫都是吃素的不成。”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人还杀不杀?”安童很是焦躁。

“我自有办法,你们老老实实地等消息,不要拖累我便是。”出博也是耐着性子。

两个人谈得不愉快,沉默了半晌。

出博这才缓和了口气:“另外,跟你打听个人。大景蓟州卫的上一任指挥使,姓沈的,可到过西边?”

安童很是惊奇,出博虽无权无势却一向傲得很,居然还有主动向他求问的时候。

“王爷这是——求我们帮您找人?”他还故意说重了“求”字。

出博见他要拿乔,身子往后一靠,眸光深邃摄人:“安童,你又忘了,我们是共同谋划,哪里来的求?我就是要打听此人的下落,你们管还是不管,自己看着办吧。”他说着便站起身来。

安童一下子没话答他,抿了抿嘴。

的确,既然还要靠出博出谋划策,就不能不管他的事。

“尽快给我个答复。”

出博似是一刻也不想多留,沉着脸走出了花厅。

他沿着抄手游廊绕到花厅的后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跟在身后的阿术自觉地留在书房门外。王爷心情烦躁的时候都是要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的。

书房的外间宽敞,步步锦的窗子支出去,屋里处处飘荡着栀子花香。

出博穿过两侧的博古架,径直到了里间。绕过一张长长的雕花束腰书案,站到其后的一幅花鸟画面前。

画纸已经微微有些泛黄了,画里满树的栀子花盛开,几只小巧的雀儿落在枝头。

那画的笔触淳朴稚嫩,像是初学者所作,绝称不上佳品,被四周精致昂贵的家具簇拥在中央,显得格格不入。

他立在画前良久,目光沿着那些花瓣的边沿一路描摹下来,心里那些厌烦的情绪渐渐消弭。

他这才抬手抚了抚上面提的诗句。

“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

他默念了几遍。

“你既作此画提此诗赠我,为何又嫁与他人?”

书房里寂静,无人应答。空白的粉墙上映着他一人的身影,寂寥而落寞。

“就算要嫁人,也要挑个疼你的嫁。那样的人,如何嫁得?

“他心里只有汗位,根本没有你,否则也不会在危难之时,只保他的儿子,而弃你于不顾。”

出博眼前渐渐浸出湿雾,一片模糊的光影里又浮现出那个身影。

那人身姿窈窕秀丽,靠在他的书案上,正拢了袖子提起笔来,冲他一笑:“你别老看着我啊,看花!这花画得好不好?听说北都罕有栀子花,我画了给你带去。”声音甜润又清爽。

出博阖了阖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身坐到一把圈椅上,稍稍平复了心绪。

“对了,我最近发现,有个姑娘很像你。倒不是长得像,是旁的地方像。她也和你一样,漂亮又聪明,还有见识。最主要的,你们这些聪明人竟然都会做傻事。”他呵呵地笑了笑,满眼的爱怜。

他探手触了触画中的一朵栀子花,轻轻地摩挲那一瓣瓣的洁白。

“是不是你知道我太想念你,所以才带她来看我……”

仍是无人回应,出博笑了笑:“一定是了,我也很想留住她。只是现在有个麻烦事她好像挡了我的路”

他身子一仰,头靠到圈椅上,陷入了思考。

也不知是时候到了,还是祈雨真的感动了神明,库河城下雨了,还下得挺大,扯天扯地的。

青岚推开槅扇,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她立时觉得周身都舒畅了不少。雨声喧嚷,雨幕将四周的景物隔档,她身处一方自己的天地,心里分外宁静。

这两日她按那医官给的方子吃药,身子爽利了许多,不像前几日那般倦倦得没精神了。

转眼间,她来北颜已有不少时日,等射柳大会之后她便要随李大人启程回大景。照目前的线索看,父亲大抵是不在北颜了,她如今只想去见见那个身有异香的女子,若是能打听到父亲出事前的情况,或许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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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庆安在京师过得如何。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老被她欺负,却也不觉得吃亏,那他在祖家又会是什么光景。若是此行无所获,她也要尽快去京师看看他了。

库河的雨来得快,去得也疾。

她靠在廊下休息了一会,雨竟渐渐地小了。

雨幕散开,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有人撑着伞走上楼来。

这人看着面熟,正是那日随她和出博回城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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