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大早我就见旭阳脸色不好。”她撑着下巴,漫不尽心地说道,“县城中这么多湖泊小道,花船彩绸你不要,偏偏兴致勃勃带我来郊外,怎么看都有问题啊。”
“不会耽误你钓鱼,就是想去问问渔船百姓的云梦的盐价。”
路杳杳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咬了一小口:“云梦可有安州盐池之称,应该是不缺盐的。”
“嗯,可我们之前在安州吃的饭菜却寡淡无味。”温归远蜷起一条腿,看着一截散落下来的阳光,淡淡说道,“云守道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路杳杳停下嚼糕点的动作,琥珀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
“那你是觉得云梦盐池有问题,可我们昨天吃的饭菜没问题,而且百姓欢龙鼓节也看不出异样。”
“毕竟缺盐可是大事。”她最后补充了一句。
长安城这样繁荣精致的都城,锦绣成堆,山门次第,也还因为盐价高涨的事情,就让许多不沾世俗的书生官员津津乐道,百官圣人紧张不安。
“我让旭阳去打听了一下云梦的盐价,一切正常,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盐池仓库满满当当。”
温归远捏着手指骨节,淡淡说道。
路杳杳眨眨眼,但是很快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点惊疑之色。
“云守道那天根本就不是在请我们吃饭,而是在暗示……”温归远尾睫那点漆黑微微扬起,温和的笑意被一闪而归的锐利所掩盖,平静中带出点冷厉。
“安州盐价有问题。”
“可他是安州太守啊。”
一州之长,执掌近百州县,难道做这些事情还要偷偷摸摸,隐喻之深。
“江南巡盐道使黄羌难道不是十三巡院之长嘛,江南有苏州杭州两大海盐池,自来便是十三巡院之首。”
“可黄羌还是被人一路追杀,没活着走到长安城。”
路杳杳陷入沉默。
“殿下,对面便是连棚船的聚集地了。”旭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连棚船是湖上渔民结伴居住的地方,他们常年住在湖上,不会随意上岸,便把自己的船都连在一处,捕鱼时只出动其中一艘。”温归远坐直身子,向外张望了一眼。
三艘乌篷船被锁链连在一起,船上有人影晃动。
他们现在自己的船只在边缘打转,状似不经意的样子,不敢随意进去。
“那我们要做什么。”路杳杳抓着帘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紧张问道。
“去搭讪。”温归远目光在路杳杳身上的青竹色方领袍上一扫而过,最后点了点她的玉冠,掐着嗓子,学着路杳杳平时说话里的腔调,笑说道,“郎君记得多聊聊。”
路杳杳身形一僵,干巴巴地扭头看着他,小蒲扇一样的睫毛扇动了好几下,讪讪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怎么是我去啊。”
“渔船忌讳之一便是不得踏入女子。”温归远毫无芥色地扯了扯自己的水红色的裙子,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现在可进不去。”
这一片的莲蓬屋屋主叫俞大,自小也是跟着祖辈在渔船上跑生活的,这一片的水域便都是他在负责捕鱼。
“爹爹他们是迷路了吗?”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船舱内响起,洗得发白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干瘦乌黑的小脸,一双乌梅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
“小孩子不要多话,进去看书。”俞大连忙伸手捂住他的人,板着脸把人敢进去。
他早早就看到不远处那艘一直在打转徘徊的精致大气的大只乌篷船,棚面漆黑晶亮,船杆干净笔直,船头站着的抱剑黑衣青年,冷峻贵气,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行的船只。
一看便是迷路了,这里好几片崎岖的芦苇荡,第一次来的人很容易迷路。
还是不要惹麻烦了。他拘谨惶恐地搓了搓手,最后看了一他们一眼,见他们还没有动静,便咬咬牙离开,去到另外一艘船上处理新补上来的鱼。
“请问有人在吗?”水面被破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湖面轻轻响起,俞大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那艘好看贵气的乌篷船出现在自家破旧的连棚船面前。
床前站着一位穿着青竹色衣裳的小郎君,小郎君笑起来便是连波光粼粼的湖面都在他面前逊色不少。
他局促地起身,一双布满鱼鳞的手在腰间围兜上来回擦着,呐呐地张了张嘴。
“有人的。”就在他不安之际,一个脆生生的,孩子气的声音在众人面前响起。
布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小孩的脸,他原本还摇头换脑的小大人模样,但在看到路杳杳后,那双黑葡萄一样灵动的大眼睛便呆呆地看着她。
“仙……仙女……”
“别,别胡说。”俞大被自己儿子的童言无忌吓出一身冷汗,三步并作两步跳回到主船上,捂住他的嘴,把人推到船仓内。
小男孩被推回船仓内还恋恋不舍地扭头看着路杳杳。
“某今日携妻误入这片芦苇荡,初来乍到,不曾想迷路了,不知兄台这里可否借火,我们想要煮个鱼汤。”路杳杳笑问着,态度温文尔雅,笑起来格外温和。
身后的旭阳立马把早已准备好的鱼筐轻轻松松提溜在众人面前。
俞大还未听说这个奇怪的要求,憨厚黝黑的脸颊不安地抽搐着,不知如何回答。
路杳杳笑了笑:“我们不上船,只是忘记带盐了,想要问兄台要一点。”
俞大见他们不上自己的船,心中莫名松开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去了另外一条船的船舱内拿出一小罐黑漆漆的盐。
旭阳视线一转落在那瓦罐上,突然问道:“这不是官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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