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从庙里出来,两人并排走着。山下的路崎岖,宋定伸出了手。她惊讶地望去,见他神色平静,君子目光了然。自己抿了抿唇,把手递给他。
宋定看她神情似乎释然不少,问她:“你信佛吗?”她轻轻摇下头:“不信。”
“那你求了几个?”
“一个。”
“就一个吗。”
“再多会贪心。” 常安知道应该为小十八求个来生,但本性使然,她自私地选择了保全母亲。
宋定不可置否,依然牵着她,地上的影子一前一后。
“走吧,下山去。”
她走的越来越慢。宋定刚开始还会缩小了步子迁就她的速度,到后来她都走不动路了,丝丝的吸着气。宋定发现了不对劲,转过头来:“怎么累成这样?嗯?”他和她一起爬过山,常安身体素质挺好,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她小心缩缩了脚:“我脚疼。”
“你扭到了?”
“坐下,给你看看。”宋丁蹲下身子,要去抓她的脚踝,见她不动,抬起头来。
他的仰望让那双眼睛越发黑亮,她心一悸,连忙摆手。
“不是,我、我新买的鞋子——磨脚。”
常安少见地手舞足蹈,面红耳赤。宋定保持着那个姿势笑出声。他看看表,下午四点多钟他有事情要办,并不能因为她就耽误。
“我背你。”他快刀斩乱麻,转了个身把自己的背给她:“上来吧。”
“我太重了......”她睁大了眼睛。
“就你那点身板?”
她四周胡乱看了几眼,别扭着:“别人看见了,对你影响不好。”
宋定嫌弃:“你何时这么磨磨唧唧了?”他伸手拍拍自己的肩,“上来!”
常安默默上了他的背,他一把拎起,跟拎小鸡儿似的,步伐沉稳地往下走。柔软的的身子贴着他,彼此都有一丝不自在,不过聊着天,很快就释然了。
“你要是累就放我下来,别撑着。”
“我们打个赌?”
宋定语气笃定,很有自信,常安很好奇: “什么?”
他说: “上车之前,我绝对不放你下来,也不休息,半个时辰内能够一口气下山。”常安没说话,默默在心里计算,他们上来爬着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现在离山脚还有差不多一半的路,就算下山速度会快一点.....
“要不二十五分钟吧?”
“你不信?”
他的语气清扬,眉目明朗,眼中有藏不住的笑意。他这个人谨慎谦虚,喜欢藏拙,年纪轻轻老气沉沉,很少看见他这么笃定自信、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笑起来这么好看,就该多笑笑的!
“行!”她也快活得甩了甩胳膊,重新圈住他,看表:“我们开始吧?”
他速度控制的很好,平稳地像在走大马路而不是这样蜿蜒崎岖的十字坡,常安惊着了,他的耐力和体力皆非比寻常。
“宋定?”
“嗯?”
“你和我身边的男孩子都不一样。你成熟,坚韧,果决,而且身体素质也很强大。”
“......”
宋定没回答,他专心拨开拦路的竹叶避免挂到背上娇嫩的姑娘,她的气息香香软软喷在耳边,酥麻。汗水从毛孔渗出来,他想起自己负重行军的军校演练,也是炽热的日头高照,每个人的身上都像灌了铅。
他托了托常安的身体,让她往上趴得更舒服。
“你太轻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
常安笑了几声,接着说:“除了小十八我还有过有一只猫,是我妈妈送的。它和其他人都不亲近,只跟我好。但还没长大就走丢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养猫了。”
他自然是调查过,事无巨细的,不过认识以来她并不曾主动提起她的母亲:“你妈妈?”
“我妈妈呀,她是个医生。她曾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我十二岁那年爸爸犯了一个错误,妈妈没怪他,但也不打算和他一起生活了,所以就离开了我们家......”
她接着说:“我很想跟着她走,因为是她生了我,我只想紧紧地跟着自己的母亲,但她不要我......她说过不会给我写信,就真的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
“我到现在都并不知晓她在哪里?生活得好不好?”
“......”
“很多人都认为妈妈这么做是错的,抛下孩子成全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应该做的事,但我却觉得她是对的......”
“她告诉我,她很爱我,但我并不是她的全部。一个女孩子生下来,就应该和男孩拥有同等的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速度慢了下来,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她要去追求她想要的,这并没错。”常安渐渐地把自己的陈年剖开来,就如同讲好一个故事。面对宋定,她头一次想要把沉睡的往事倾诉给他。她相信他可以承受并且保守住他们之间的秘密。
宋定懂得。母亲无论是对于幼年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未来的她,永远是存在的痕迹,这对于自己也是一样的。
就好像已经愈合的伤口,还是留有一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