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知失言,干笑两声,努力找补道,“亦或许是哪位姑娘思及江大人,正在念叨大人的名字呢。”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眼风落在他身上,只觉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周围一阵死寂,众人皆垂眸敛眉、不敢言语,可心中想的都往一块去了。前些日子京中议论纷纷,学士大人为何拒了安阳郡主的婚事,这郑通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霁容伸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处。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终日端着个整肃清冷的架子,不与人亲近。
此时唇边微微翘起的讥诮弧度不显佻达,反而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冷淡。明明大热的晴天,郑通却打了个寒战。
“郑大人,谨言。”丢下轻飘飘几个字,江霁容阴沉着脸,在众人注视中拂袖而去。
郑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不由两股战战,膝头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几位同僚搀扶起他来,宽慰劝解着,“说不定江大人是对郡主含着一段情呢。”“他忙得很,哪有时间与我们计较。”
江白在前头驾着马车不敢多言,大人从上车开始就面色不善,想必是那几个同僚言出冒犯。
转过两个拐角,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去官署还是回府?”
马车正行至小吃摊旁,扑鼻的香气直冲人心,他想起了什么又飞快补充道,“皖北名厨已经到了,正在客房候着您呢。”
江霁容靠在车壁上,捏捏眉心。最近朝务繁忙,北疆匈奴来犯,黎王亲征才勉强控制住局势,西南蝗灾、淮北黄河决堤又雪上加霜。再加之夏日天热,一直不思饮食,人都消瘦了一圈。
学士府素来节俭,马车终究有些憋闷,他掀起帘子吐出一口浊气。
车外行人纷纷捧着油纸包的吃食,吃得津津有味,他突然心念一动,吩咐道,“就在此停下。”
第2章八宝冰饭只觉冰沙沙、凉丝丝,冷井水
月尽天明,晨风鼓着腮帮子吹散了夜色。过路人熙熙攘攘,挑担子剃发的,卖拨浪鼓的都放声招徕着生意,又是一街人间烟火。
林绣忙活了一早晨,总算有点闲暇功夫,拉了把椅子坐在进风处乘凉,顺便欣赏下对面的大好“春光”。
勾栏的年轻相公们这时才起,梳洗罢了在栏杆处揽客。有小倌眼角眉梢含笑,直勾勾地盯着她,抛来一阵媚眼。
细长眼、淡红唇,瞧着面熟,仔细思来想去,好像现代她常去的清吧里一个妖妖调调的主唱。
林绣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颇不自然地移开,抬头望着天。
这天真直,啊不,这腿真蓝
那人见这美娇娘突然面红耳赤,也生了调笑的心思,干脆把自己的手帕掷了下来。
林绣伸手接过,顺势一闻,果然香风扑鼻。
此地民风开放,官家并不厉行打击风月场所,因此男女小倌儿都有。甚至从本朝开始,单身女子逛勾栏的也屡见不鲜。
不过“食色”二字也让不少人栽了跟头。
这勾栏坊子里,说不定哪位言笑晏晏的就是暗报探子,专门趁人情迷意乱之时套话。
前不久来朝的匈奴使臣就是在醉酒后被人偷了密信,据说其中还有内阁大学士的一手推波助澜
林绣托着下巴,按这本书里所写,这位学士大人本和安阳郡主早有儿女亲,却不知为何忽然退婚。
安阳郡主爱慕江学士人尽皆知,为人更是跋扈张扬,当即就大闹圣殿。
安阳王虽非皇亲国戚,却是上一代实打实的军功封爵。圣上左右为难,干脆把这桩亲事许给不受宠的黎王,意为亲上加亲。
后来嘛林绣眯起眼睛,这点痴儿怨女情情爱爱的事实在俗的不得了。
黎王本有心上人,千里迢迢把她从边疆带回来,只为名正言顺地娶进门。奈何皇家绝不允许一个郡主被退两次婚。
和郡主新婚之夜,他说是独自去书房睡,匆匆离开,留郡主一人独守新房。
第二天早上起来,府里人发现,王爷竟然在那个狐媚子林侍妾的榻上。
林绣尴尬地咳嗽两声,难怪无论安阳郡主还是女主,都对自己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一个是明面上欺压,一个是绵里藏针。
快到晌午了,隔壁饭店热热闹闹地张罗了起来。炊饼只在早晨才卖,现在时间充沛,林绣转身回房,准备做点新鲜吃食犒劳下自己。
灶台上各色食材倒是应有尽有,奈何天气太热不想开火,林绣四下看了看,现成的只有昨夜吃剩的糯米饭。
以及一大块用草荐包好、刚刚送到的“老冰”。今天正逢开窖放冰,她早早托人递上名额,也抢到了一块。
她在穿书以前,几乎每天一罐冰可乐,常常边打嗝,边替古人惋惜他们无福享用这等佳酿。没想到古法存冰虽比不上现代的方便,却也发展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科学办法。
冬日存冰、硝石造冰,京城共四处冰窖,主要供达官贵人家里取用。普通百姓有些门路的,或等到规定开窖的日子,也能饶到些份额。至于皇家冰窟据说深达数十米,可存几年寒冰而不化。
她抢到的这块老冰,看样子应该是去年寒冬时京郊存下的河冰。
虽厚实寒冷,不易融化,但里面还夹杂着苇草枯叶之类的东西,不适合直接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