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羊肉片长了翅膀一样在锅子里翻腾,稍稍变色就该捞出。春生娘还没夹,碗里就多了一大筷,她小心翼翼地吹气,丝毫没有木木渣渣的感觉,只剩肉的肥嫩和油脂在舌尖缠绵。
芝麻酱用少半口凉水泄开,加一勺滚烫的底汤,以及腐乳汁、韭菜花,再浇半勺辣椒油。糖蒜装了一个小碗,个个晶莹剔透,饱满诱人。
白生生的豆腐煮涨了,“笃笃笃”直冒泡。再一鼓作气捞起来,让每个张开的气孔都饱蘸酱汁。小孩笑嘻嘻地往碗里堆满豆腐,搭起座洁白小房子。
锅里的肉捞得差不多,蒿子秆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碧绿叶子也依次端上桌。绵了的山药片极滚烫,只消咬一口,香甜就全粘在嘴上。
林绣没忍住捏捏小孩的脸,是叫春生还是什么来着?
前头热辣辣地吃了一遭,最后才轮到大如核桃的鱼丸和鱼片。鱼丸是拿铁锤一点点凿出来的细茸,因此格外有韧劲,里头还灌满鲜香汁水。鱼片爽滑脆嫩,没加芡粉也没腌制,只有淡甜的本味。
小孩吃得太快,被鱼丸里的汁烫了舌头。他娘教训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小声反驳,“我现在吃的是鱼丸。”林绣在旁边听着不由一笑。
送走喝及第粥的几位客人,店里突然空旷起来,只剩吃羊肉暖锅的三人。庄娴几人先躲回里屋吃饭,林绣没让她们做自己的份,只想着等最后一桌客人走了,自己也要煮个小锅子吃。
林绣擦完隔壁桌,托着腮坐在一旁。年轻妇人吃了几口,突然放下筷子,朝她招招手。
是在叫自己吗?她扔下抹布冲过去。
“小娘子如果不嫌弃,和我们一起吃点吧。”
推辞了许久,林绣只能乖乖坐下。身旁的人还在往她碗里夹肉,“多吃些。”
清汤煮得滚烂浓白,一股热气冲上脑门,脚底板都微微发汗。
小孩先吃个肚皮滚圆,放下筷子和来福玩耍。他从怀里摸出个小耗子,一拧尾巴就吱吱扭扭转起来。
他朝来福骄傲地一仰头,“我爹给我买的,县衙里独一份。”
林绣笑着望向窗外,雨已经淅淅沥沥下起来。她夹起块豆腐,惬意地眯起眼,果然取消灯会还是有些道理的。
第47章鸡火莼菜汤鸡丝白嫩,火腿绯红,皆荡
虽无灯火,今夜也尽兴而归。林绣递上几把油纸伞,目送春生牵着爹娘的手蹦蹦跳跳走进雨幕中。
小孩一步三回头地向她招手,她也高高举起手臂,笑得颇开怀。
等人影渐远,关上店门后,心底突然莫名就怅然若失。
还好被子已经拢成最舒适的样子,来福的体温把它烘得暖和松软,睡意很快顺着绒被缝隙钻进来。
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水滴打在青石板上噼啪响,酝酿潮湿的好梦。
此刻的京城是寂静而安宁的。
百姓们都趁黑躲在家里睡大觉,端王府外的灯笼还明晃晃地亮着。
白静疏倚着朱门,远远看向密织的雨幕。
“王爷怎还不回来?”
“刚刚管家才来通报。”急急走来的小丫鬟给她拢了拢披风,“说是赴宴,让您早点歇息。”
这么大的雨,王爷从前定要陪在娘子身边看她一脸倦色,小丫鬟没忍住多嘴道,“外头凉,娘子不若先进去。”
耳畔轻飘飘传来句“回吧”,她忙给小娘子撑起伞。
里屋早早暖好了床榻,香炉里淡香留痕。
屋门前撤了灯笼,黑漆漆的有些冷清。白静疏揉揉眉心,挥退其余丫鬟,只留一贴身仆妇在榻边守夜。
油灯忽明忽暗,白静疏接过她递来的纸条,凑着灯看完便抛入炭火盆。
“纳吉,江南路远,这是最后的机会。”仆妇放低了声音恭敬道。
这异于中原的话音已许久不曾听过了。白静疏刚想说什么,突然皱起眉。隐隐的痛感自手腕伤处传来,自从强行清除夷族纹印后,一到雨天便是如此。
她转转手上的镯子,出神地望向潇潇雨幕。
“我会尽快动手。”
痛痛快快地下了场好雨,京中的天总算放晴,蓝澄澄一片。
一夜好眠,林绣又变回了满面春风的林掌柜,兴致勃勃地琢磨新鲜菜。
昨天傍晚,隔壁卖水粉的陈郎君冒雨匆匆赶来,说是打算宴请同席美美吃一顿。
此种大单子可遇不可求,林绣打起十二分精神听他的要求。
客人里有位是苏杭人士,因此陈郎君特意嘱咐,一定有几道素净的南方菜。
他咽口唾沫继续说,“口味淡些最好,鱼羊各来一道。刘郎君不食芫荽,也不喜瓠瓜与胡豆。,”
林掌柜兼大厨很潇洒地一摆手,“不在话下。”
陈郎君瞬间喜笑颜开,银子给的也格外大方。
挑拣满屋的材料,林绣思来想去,还是烩锅荤素皆备的汤最清爽可口。她从缸里摸出条火腿,今日不妨先料理了你。
后厨“笃笃”地炖着汤,旁边煲着条肥硕的草鱼,俱散发出一点儿很美的滋味。
快到晌午时分,没等来江南的客人,倒是赵掌柜手下的小厮先登门拜访。
他放下红纸包的契书,把具体位置和路线都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嘱咐,“此次随行的庖厨都知根知底,林掌柜可尽情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