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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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青子与冷兵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声响落地后,一群手持各式各样兵器的人也轮番上阵。

他们都是江湖中的好手。

比如最先出手的这个马脸汉子就是岭南的“银枪霸王”孙十三, 一杆霸王枪打遍岭南无敌手。紧接着出手的是“南海铁仙姑”、“蓬莱老怪”、“青面书生”、“红魔手”等一众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自报家门, 甚至连话都没有说, 便直接亮出武器攻击。

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比试,而是为了杀人。杀一个在江湖上很有名的人。

如今操刀鬼身中焚心蛊已人尽皆知,在焚心蛊解除之前, 功力定是大不如前。

江湖上盯着他的人本就数不甚数, 更何况又有个叫陆公子的人出钱悬赏, 如此一来,想杀操刀鬼的人就更多了。

既能出名,又有钱拿, 没人会放过这个名利双收的好机会。

所以他们现在争先恐后地,想要杀了眼前这个少年。

仇野默不作声, 他没问这些人的来意,只是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江湖中的血路,都是杀出来的。人们常说一言不合刀剑相向,其实一言不发,也能刀剑相向。

这是一场沉默的斗争,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 刀剑声,哀嚎声,喷血声,骨折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暗淡了。乌云密布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秋雨。

秋雨总是要比春雨冰冷的。

雨水划过少年的脸,将他脸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他缓缓睁开眼,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手里还握着刀,刀深深插进石砖地缝中,整个人的身体半跪在地上,因被刀支撑着而没有倒下。但周围的人都倒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内院中,被雨水泡得发白。

仇野站起来将刀收回刀鞘。小腿处传来一阵刺痛,原是一支羽箭刺穿了他的小腿,此刻正淌着血。

他没管那支箭,一瘸一拐地走进屋,纯黑的眼眸依旧平静而冷漠。

终于找到那个箱子,仇野倒在箱子前,长舒口气。

他用火折子点燃一支蜡烛。待蜡烛燃烧一会儿后,他将蜡油滴在地上,手捏着蜡烛将底部按进蜡油中,等蜡油凝固后,蜡烛便固定好了。

借着光,他从嘴里吐出钥匙,将木箱打开。木箱中装着的是几本书,上面有宁熙的字迹。

仇野本想伸手去拿,可是他发现自己手上有血,太脏了,而那书本却是洁白的。等他用雨水洗干净手,再反复擦干后,才敢去碰那书。

书是宁熙写的,上面有她在各地的见闻录。

仇野仔细阅读了几页,头便开始痛起来。他想起一些往事。

头越来越痛,仇野闭上眼睛,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他按到一根纤细的银针。

浑身骤然一顿,等他用内力将银针逼出来后,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他不由拧眉,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依旧毫无感觉。

他看不见了。

宁熙之前对他说过,“仇野,我在你的眼里。从今往后,你看到的雪山大漠,荒原星辰,我都会看到。”

可是,他现在看不见了。

仇野背靠在木箱上,仰着头,雨水顺着脖子流下。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可是却没有丝毫高光,变得如死灰一般寂静。

宁熙曾说,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也不知现在他的这双眼睛还会不会被宁熙夸赞。

终于,少年闭上眼,手攥成拳头,直到骨节泛白,发出咔咔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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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风吹动了屋檐下的惊鸟铃,发出沉闷的低吟。

宁熙正在国公府的祠堂内抄书。无非是女子四书,《内训》、《女诫》、《女论语传》、《女范捷录》。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宁熙从《女论语传》的

第一节 “立身”开始抄,然后是“学作”、“学礼”、“早起”、“事父母”、“事舅姑”、“事夫”、“训男女”、“营家”、“待客”、“和柔”、“守节”。

其实这些书她早已抄过几十遍,不过,大概是抄的时候不认真,所以无论抄多少遍都记不住。

比如现在,她抄得就心不在焉。

虽然坐姿很端正,字也写得很娟秀,连错别字都没有,但她的双眸却是无神的。她的思绪飘到了万里之外。

她想起江南的夏天,荷叶舒展开来,圆圆的荷叶挤在一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然后她醉倒在乌篷船上,船就在江面漂呀漂,船身擦过荷叶,朝着藕花深处游去。

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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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仇野,不知道仇野有没有带着他那把天下最快的雁翎刀到大漠去,有没有交到很多好朋友,很多年后,在某个与友人对酒当歌的夜晚,会不会想起曾经还有个想踏遍江湖的女孩子跟他一起同行过。

是以,她笔下所写很快就从《女论语传》变成了自己的见闻录,她每回想起一件往事就在纸上写下来。

自上次被送回后,国公府的防守更加森严,她更是像个重刑犯似的被严加看守,一举一动包括小解都有人监督。

除了做这些自娱自乐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可是,不好好抄书是会被责罚的。

“女郎,你在写什么?”

“没,没什么。”宁熙用手拼命遮住字迹。

可是没用,那几个嬷嬷已经发现了,她们上前扯住宣纸页角,沉声道:“女郎,请您起来!”

她们说的话虽然客气,但语气却比地牢的狱史还要严酷。

很快,宣纸的一角就被撕碎了,宁熙灵魂的一角也被撕碎了。

听到撕裂的声音,宁熙的身体软下来,她被人拉开,一双眼木然地看着自己写下的一字一句被撕成碎片,最后被揉成一团,丢进废篓。这简直比撕她的肉还要令她痛苦。

门吱呀一声打开,迈进一只贵妇的玉履。

冷如梅朝几个嬷嬷一抬手,那几个嬷嬷便很有眼见地退出祠堂外。

失去支撑,宁熙踉跄几步才站稳。

“母亲。”她低着头行礼。

“蔻儿,你很愤怒吗?”冷如梅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秋雨。

“蔻儿不敢。”

冷如梅看着眼前的女儿,她取出一张边角绣着精致苏绣的手绢,轻轻地将宁熙眼角的泪拭去。

等宁熙终于抬头,用氤氲着水汽的杏核眼望向她时,她才缓缓道:“愤怒也没有用,你挣脱不掉,只会觉得痛苦。”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高昂。

“你以为的江湖,又比后宅好到哪里去呢?那里的人一样虚伪迂腐,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出卖朋友,爱人,甚至亲人。可以看似大义凛然,实际丧尽天良。他们很多人刀尖舔血,吃不饱也穿不暖,可以为了一粒米杀人越货。那里虽然比这后宅要大一些,但纷争也要更多一些。你若出去了,很多时候也会像如今这般身不由己。”

冷如梅忽然发现自己说得太激动,失了作为国公府夫人的风度,也失去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威严。

她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眸中已有水色。

“我倒宁愿你从来没出去过,眼里只有后宅的四方天地。这样你看得不够远,高墙便挡不住你的眼睛,你就不会觉得无能为力。”

她的声音变轻了,像是失了力气。

可她依旧那样冷傲,话说完便一声不吭地走了,根本没留下与女儿交谈的时间。

宁熙呆呆地看着母亲的背影在祠堂门外,直到嬷嬷们围上来对她说,“女郎,该温习了。”她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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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寒风料峭。树叶已经掉了个干净,树枝在几日内变得光秃秃的。

回春堂内却很温馨,燕青青笑着将一盘热气腾腾的地锅鸡端上桌。

柳清风正准备动筷子,他就好这一口地锅鸡。可正当他准备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同时向门外看去。燕青青的笑容僵在脸上,而柳清风筷子上的鸡肉掉在了桌子上。

门外站着位黑衣少年。少年眼睛上蒙着条黑布,他浑身都被秋雨淋湿了,雨水顺着发尖和衣摆滴落。

他的黑发虽然不再高高束起,而是半披在背后,但他的背却仍旧挺得很直。整个人锋利得像是把刚出鞘的刀。

行动

凛冬已至, 冷风如刀。当屋檐下的灯笼染上霜雪,烛光便微弱了。

宁熙坐在台阶上看院内的一树红梅。

这个冬季过后,来年开春三月, 她就会嫁进东宫。

大雪压红梅, 红梅艳如血。

宁熙已经坐在台阶上看了很久的梅花。春桃站在她身后,神色担忧。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这时,宁熙垂下头, 将脸埋进毛茸茸的白色围脖中, 闷闷地问:“春桃, 你猜这树上有多少朵梅花?”

“回女郎,奴婢不知。”

“一共是七十二朵,其中五片花瓣的有五十九朵, 四片花瓣的九朵, 三片花瓣的四朵。”

“女郎……”春桃喃喃唤她。

一个人要是去数梅花有多少朵, 那该得有多寂寞?

宁熙回头朝春桃挤了挤眼,“你是不是担心坏了?害怕我变成傻子?”

春桃心底一惊,见女郎在微笑才舒口气, “您吓死奴婢啦!”

她连忙小步走过去,“您坐太久了, 用不用奴婢扶您起来?”

“不用,我自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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