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
“好了,来喝点酒儿吧。”
萨菲尔伯爵见他实在太紧张,便递给他一个盛有葡萄酒的酒杯,又安抚地说:“在这里,你无需害怕。只要实话实说,便不会有人治你的罪。”
那士兵哆哆嗦嗦地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之后,许是那酒起了点儿作用,这么喝完后,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一点儿,没那么苍白了。
萨菲尔伯爵就用和蔼可亲的语气继续问了起来:“好啦!你瞧,我就说没什么可怕的嘛。我知道,你是刚从前线下来的,虽然吃了个败仗,但好歹也算是为这个国家出过力的。所以,不要怕嘛,并不会有什么人不讲理地非要惩罚你。”
“其实,这次喊你过来,一来,是听说那些叛军有点儿消息传过来?二来,也是因为你刚从前线回来,比较了解内情,想让你来给我们详细讲述一下前线的战事。毕竟,不论是陛下,还是我和其他大人们,都想搞清楚——为什么咱们的军队明明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可最后,却败得那么惨?”
于是,这个胆小的士兵就慢慢讲起来。
他显然不怎么适合讲故事,所用言辞一板一眼,干巴巴又单调乏味,听起来足以让人无聊到睡着。
但萨菲尔伯爵自始至终都听得认真。
而且,他还很会找对方话语中的关键点儿,时不时就会突兀地问上一句。
“等等,你刚刚说你们到达后,一起去打几只兔子当晚餐?”
“是的,大人。”
“抱歉,我不太擅长行军打仗,但到了目的地……按照常理,难道不该先扎营,再修建一些防御工事什么的吗?怎么还有时间去狩猎?唔,难道是单独派出一个小队,专门给大家搞点儿加餐吗?”
“不,不是,不是单独派出一个小队,我们大家都去了的。防御工事……将军说,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农民,没必要那么认真。”
萨菲尔伯爵:“……好的,你继续。”
士兵便磕磕绊绊地继续讲下去。
几分钟后,伯爵大人不由再次困惑地发问:“什么?晚上同女人耍了一会儿?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呃……就是大家去睡了一个女人。”
“我不明白,这女人哪来的?你们行军打仗还带女人吗?”
“不,不带的,这女人是附近村落的一个平民……”
“她看到你们后,专门跑过来卖淫的?”
“不,不是,就是……就是她独个儿走夜路,恰好路过的时候,被我们给瞧见了,然后……然后,四队有几个人建议,闲着无聊,不如把她叫过来,给大家也找点儿乐子。”
“……找点儿乐子?”
“呃,就是将她扒光了衣服,然后,再把腿……”
“行了,我懂了,不必详细讲。只是……你们将军就这么放纵着,都不管的吗?”
“……他是带头的。”
“……”
这么一问一答,朝堂上鸦雀无声。
彼时人人脸上都有怒气,甚至连被架空的国王,那张冷漠的脸上,都显现出了一腔愤恨。
不过,以他们一贯不敢让人高估的道德标准,多半不是恨那些将军士兵们狩猎玩女人的事,而是恨他们忙着狩猎玩女人,却忘记了那是战场,忘了自己身上的职责!
相反,与他们的愤慨相比……
士兵反而渐渐进入了状态。
他的讲述比之前变得流畅很多,胆子似乎大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小了。
他一点点儿回忆着那场印象深刻、让全军覆没的惨败——没有修建任何防御工事;连负责站岗的人都不怎么上心;大家聚集在一起,只顾玩乐,所以,竟是连帐篷都没空去扎的,搁露天搞起聚餐,啃着兔子肉、喝着酒、唱着歌、玩着女人……全当自己还在王城中一般,又只当这次出征仅仅是走一个过场,随随便便的,就能拿一些军功来换爵位,并不将那些手拿镰刀、斧头的农民们放在眼里。
然后,天黑了。
反抗军居然深夜来袭,毫不留情开始杀戮,到处都是人血腥气,那一众士兵或醉或睡的,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声,便被杀死了!
“……那群没见识的农民在将人砍死后,还要将盔甲、衣服,甚至靴子统统都扒走,对了,还有我们的刀剑,唉,好几千把刀剑都被拿走了,剩下的尸体则被堆叠起来,几乎像小山一样高……”
士兵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中了,自顾自地喃喃着:“我本也该被杀死的,但他们中的一个领导却不让人来杀我,他让我回来传话,让我告诉国王……”
说到国王这里,士兵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似乎在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重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哪,不由得用一双惊惧又茫然的眼神望了望四周,很是胆怯地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时候,萨菲尔伯爵的脸色是很不好看的,语气也很肃穆:“说吧,他让你传达了什么口信,士兵?”
士兵犹犹豫豫着:“回大人,是一些不好的话……”
萨菲尔伯爵再次重复:“说吧,我先前告诉过你,不会有人治你的罪。”
士兵害怕地后退一步:“……可我还是不敢说呢,大人。那些话实在不太好……”
理查德国王终于忍不住了。
他虽已被架空,却依旧自认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且认为自己此时的失势只是暂时的,早晚都会夺回王权。
所以,不管是萨菲尔伯爵这样的乱臣贼子,还是反抗军那样的谋逆贱民,于他而言,都是该死千遍、万遍的存在!
如今……
这样的谋逆贱民居然还敢叫人来传话给自己,仿佛是要同自己平起平坐一般!
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