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福全闻言赔笑一声,呵腰回道:“殿下还不知道么,陛下在此事上最是清心,不要教引宫人,连同祖例设下的司帐司寝八宫人一并蠲免了。老奴冷眼瞧着,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倒有那么几分给未来皇后守身的意思呢。”
宣明珠笑着点他指头,“老尖奴,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就变了味儿。”
心情到底是宽慰的,手扶婢娥,曳裙下阶而去。
她一走,黄公公立刻打起精神,踅身进殿禀道:“陛下真神了!殿下果然按陛下料想的一般,问了老奴。”
宣长赐眉眼柔和,瞧着御案上姑姑带给他的汝州土仪。“什么神不神的,姑姑关心朕,朕能不知么。”
“黄福全,你说朕多给姑姑心里绊些牵挂,让姑姑觉着朕需要她,她是不是便能撑住身子,不舍得去了……”
“陛下。”黄福全闻言鼻腔发酸。
为长公主晋封原是件大大好事,可又焉知,无一层冲喜的意思在其中?
他见不得主子难过,有意岔开话:
“奴才明白了,陛下故意那样说,是做戏给大长公主看的。陛下真是不易呀,为了逼真,还命奴才悄悄打听墨娘子的闺阁事,连墨娘子流出的几幅丹青手稿,也命奴才务必寻来呢。”
皇帝耳根子一烫,当场把脸背了过去,“唔,给朕闭嘴。”
入夜,天边月魄渐圆。
宝鸦从回府后便有些心不在焉,连宫里送来御笔亲题的“镇国”金匾,也提不起兴趣跑去看一看。
晚膳后的小食是枣泥小月饼,她往常最爱吃这个,今日却意兴阑珊,在窗边手捧双颊,望月喃喃:“不知红缨表姐这会儿还哭不哭?”
陆府。
许是大长公主派人跟随的缘故,陆红缨回府后,没受到任何刁难。
她那个赏了她一巴掌的父亲陆学菡,听说女儿回来,走出门,脸色窘迫地看着女儿,说回来就好。
“缨儿,那日怪爹心急了,爹对不住你。然天地可鉴,爹绝未做过对不起你娘之事,你别胡思乱想,啊?”
陆红缨木木地看他一眼,偏院那姓赵的女人,分明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样的话。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关起门来谁也不见。
晚饭过后,陆太夫人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踏足孙女的小院。
第50章 公主一怒
是日天刚放亮,长寿坊陆府门前戒严五里。
一百名暗赤绣甲卫,人手一杆长戟,自那漆黑的府门始,排出一条笔直长龙,驻设于道路两旁,等闲不许人过。
晒死秋老虎的天气,硬是被那片冰冷的兜鍪铠甲撕出一道森寒的口子。
有明眼人认出——这像是大长公主府的亲卫呐,尚公主的陆家正办丧,大长公主却发号这么大动静,似乎不止是单单来上一柱香那样简单哟。
直等到日上三竿,等陆府戒严的事态赚足了坊间议论,宣明珠方迟迟摆驾去陆府。
她回京之日,陆太夫人又是红绸又是鼓吹的,很得了一番好名声,她怎么着也该礼尚往来才是啊。非但如此,这一趟大长公主还带上了大理寺的卢少卿和几名衙吏。
梅鹤庭外调之后,大理寺主簿卢淳风酌情擢升,顶了空出来的缺儿。有这么个公家人在场,等同昭示外头,大长公主可不仅仅是去吊唁的。
人是在他们府上没的,陆太夫人还一心想保住脸面上那层金纸儿,避开兴师问罪的名目,可能吗?
凤驾至陆府,林氏拄杖携家眷出影壁相迎,面色果然不大好看。
宣明珠唇畔噙着一层凉薄笑意,从陆家人身上一一扫视过去,望见名义上的那位三妹夫,目光一顿。
陆学菡登时面色煞白,慌忙避开视线,被祖母陆太夫人侧身挡住半个身子。
这样没骨头的东西!宣明珠冷笑拂袖,暂压怒气,抬履去灵堂为樊城上了三柱香。
而后,移驾正堂中,在一幅登泰山观日图的水墨幕帐下坐定,向一地黑压压的人轻乜,朝其中一个素白的身影招手,“红缨过来,坐到姨母身边。”
换了一身孝服的陆红缨沉默地来到宣明珠身边,她看着姨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红着眼,坐在了宣明珠身侧的檀石杌上。
堂底下,陆氏三房的人都在了,垂肩拱手的一屋地男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与三公主那么个心思浅耳根软的面人儿相交,他们是摸熟了套路的,可眼前这位可大不一样,从出生便是说一不二的长公主,如今又晋为大长公主,连陛下亦要礼敬她三分。
一个闹不好,真会出人命的。
陆太夫人轻咳一声,长房媳妇张氏巍巍地近前奉上香茶,勉强笑道:“殿下大驾光临……”
“卢大人。”宣明珠看看日影,捻了捻小指节上的金约指,淡然开口,“审吧。”
“是。”
一直侍立在公主身后的卢淳风应诺,面朝堂下道:
“据悉,樊城公主溺水前几日,曾与驸马提出和离,并发生激烈争吵。我司现怀疑公主身亡并非意外——贵府何人主事?将樊城公主身边的女使嬷嬷叫来,将樊城公主落水之日,池塘园林的管事与附近大小奴婢唤来,将妾室赵氏带来,陆驸马请上前来!”
这一连串吩咐出口有条不乱,堂下众人却乱了。大长公主难道怀疑三公主是被人推下水的?这怎么可能!
虽说陆三爷娶了公主后,两人的感情便似那温水煮青蛙,不好也不坏,三爷偶尔闷了,还背着公主在外搞花头,可话说回来,哪个男人不偷腥,同样的道理,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谋害皇家血脉,嫌自己命太长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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